关口城.
城墙上的守军,远远便见一队人马,头上都带着蓑帽,拉着一箱又一箱的大箱子,满载货物,驭马而来。
守军们神情一凛,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手持着长剑和长毛,双目紧紧的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人马。
“来者何人!”为首的守城军攥紧着手中长矛,紧皱着眉头,双目如炬,看着那临至城下的人马,高声喝着,同时还给身边其他几名士兵使了个眼色,做好备战的准备。
那下方的人马停在了城门前,看着上面整装待发的士兵,半分未动。
为首的那人,一言未发 ,缓缓从袖口处,掏出了一只虎符来,高举过头顶,让城墙上的士兵能看的一清二楚。
一阵微风吹过,将他头上戴着的蓑帽吹起,掉落在地,露出那蓑帽下的容颜来。
城墙上的士兵们见了那虎符,齐齐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打开了城门,站在城门处单膝下低下了头颅,迎接着队伍的入城。
李牧带着暗卫安置着那被绑的像个粽子,奄奄一息的赫连鹏。
燕祁瑞下了马,打量了一下四周,大步走向那中间的主帐,只淡淡的留下一句:“平身。”
还未到营帐口,那垂着的帐幔便被人从内里,用手臂撩了开来,随着阳光的照射,那人身侧的腰间,别着的一把折扇反着微微光芒,那人从帐幔探了个头出来,见了燕祁瑞,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莞尔一笑道:“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营帐之中,便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细音,在几个呼吸间便没了,随之而来的,是那有些急切和沉重的脚步。
燕祁临侧过了身子,一手为后面走来的那人拉着帐幔。
陈青平一身褐色的衣袍,一头依然花白了的发,配着那泛白的胡须,土黄色的脸庞上遍布细纹,上颊有些凹陷,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眸炯炯有神,他虽然因为上了年纪有些驼背,但那腰杆子依然挺的笔直笔直。
走上前来,绕着燕祁瑞转了好几圈,见他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带着些欣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撸了把胡须,二话不说,一把揽过燕祁瑞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招呼他进了营帐。
只留下他的次子陈林默,单膝在身后,风中凌乱,一手有些无奈的抚上了额头。
看把他爹乐的,请安都不顾了!
几人进了营帐。
“殿下日夜赶路饿了吧。”陈青平笑着问道,一双眼眸都眯成了月牙,足以证明他心情的愉悦,还不等燕祁瑞回答,便伸手,打开了桌子上的一个食盒,里头是一个个花瓣形状的糕点,还冒着热气儿。
陈青平将那食盒往燕祁瑞面前推了又推:“老杨做的,殿下尝尝。”
说罢,还亲手为燕祁瑞斟了一杯热茶,放在了他身侧。
杨斌是陈青平年少之时,被买入陈府的书童,陪伴陈青平从年少幼童,到如今这满头银丝。
燕祁瑞看着陈青平那关切的眼神,抿了抿嘴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在唐妄的侍奉下净了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入了口中。
糕点入口是十分绵密的口感,带着丝丝甜味,在口腔中漫延着,将那口中的涩味儿都冲淡了不少。
只不过,似乎是面团等材料用的过多了,吃进嘴里,和咀嚼着那馒头粘白糖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外表好看了些。
但一抬眸,对上陈青平那带着隐隐约约紧张和期待的目光,心底也俨然有了些猜测。
拿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冲去了口中的绵密之感,才轻轻道:“挺好的。”
得了准话,陈青平轻轻偏头和站在他身侧的杨斌对视了一眼,才松了口气来。
殿下还是像从前那般,爱吃甜的。
陈青平缓了缓,见燕祁瑞停了下了动作,才开口道:“殿下此番舟车劳顿,将那蛮十三擒入手,倒是不虚此行。”
陈青平说到此处,一手已经撸上了胡须,还不由得轻轻点着头,表达着他对燕祁瑞的夸赞和认可。
古来今往,只有他蛮疆拿大燕的百姓开刀。
如今,也有烨王军,拿蛮疆王子的头颅祭旗。
妙哉妙哉啊。
陈青平只觉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开口道:“这蛮狗近日,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对往来的商队行人都严查苛刻,似乎是在找些什么人。”
“二位殿下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燕祁临闻言,轻轻看了一眼坐在他身侧的燕祁瑞,抬手拿起面前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后,垂下了眸子,用手将那茶盏持在掌心,轻轻盘玩着,那茶水便在他的盘玩之中,泛起一阵阵的涟漪来,映照着他的那一双有些深沉和幽深的眼眸。
他虽先小七几个时辰抵达边境,但为了避免事宜有变,特意将老乞丐放在他的队伍中去。
那人虽邋遢贪吃,但功力高深莫测,就连他燕祁临的武功,都是他教导出来的。
有他在,他在前方开路也能安下心来。
如今那人并未告知有何变数,想来,也未曾有变。
“没有。”燕祁瑞轻轻摇了摇头。
燕祁临这才勾了勾唇,不再多看那涟漪了,后背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一手则是有节律的轻轻击打着桌面。
燕祁瑞顿了顿,才抬起眸子,一脸淡然,言语中带着漫不经心,连一丝触动也没有,声音清澈入人耳畔,丝毫不在乎他的话语有多令人震惊。
“蛮王死了。”
陈青平和坐在他身侧的陈林默猛然一愣,抬头望向说话那人。
燕祁临也没了方才的轻松,缓缓直起了腰杆子,方才那击打桌子的手,也收了回来,一边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偏头看向身侧的胞弟。
就连那在一旁低着头侍奉的杨斌,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之分了,抬起头来一脸震惊盯着那少年。
这……这……
他们连一丝风声都没听到!
燕祁瑞感受到从这营帐中射向自己的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抬起眸子,一一望过去后,偏头对上燕祁临的目光,满脸认真道:“是真的。”
随即,他伸出两只手来,拍了拍掌心。
那站在营帐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李牧,抱着一个黑色的木箱子,听到那声响,大步走进了营帐内,单膝跪地,双手将那木箱子放在营帐的中央处,才将箱子缓缓打开来。
陈家三人互相对视几眼后,走上前去查看着。
随着那箱子的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从那箱子中传出,几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屏息凝神低头看去。
一个红色的木箱子,里头放着一个,不知用盐巴腌制了多久的人头,那横切面的血肉都凝固了。
人头的后脑正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来,只能观察到那因血迹凝固而团成一团又一团的黑发。
唐妄见状,大步上前,没有丝毫惧怕,反而还是那一副唇边带笑的模样,配上他那阴柔的容颜,宛如一阵冬风徐过,让人心底隐隐发凉。
他从袖口取出一块手帕,摊开在手中,隔着那帕子,一手抓住那头发,就这般将那脑袋提了出来,在手掌中转了个面儿,使得那头颅的正脸面对陈家几人,连带着那耳后的狼头图腾都看到了。
他眼眸微闪,面颊含笑,红唇微启,隐隐能看到他那粉红的舌尖:“诸位,可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