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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见君(1 / 1)


边境.

入冬了。

雪花一片又一片从天空上飘落下来,落在地面上,积少成多,一片片,薄薄的一层覆盖着已经枯黄了草叶,树上的落叶也掉了个干净,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一只乌鸦落在了树枝上,拍了拍翅膀,乌黑的一双眼睛,正打量着四周。

身子动了动,张开鸟喙,刺耳的叫了几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小道上,一队人马飞驰而过,为首的似乎是个少年,正越来越近全速驭马而来,身穿着红色的里衣,外面搭配着黑色的外袍,还裹着一件黑色毛皮的大氅,大衣上的绒毛细细,将他的整个身躯都包了起来,不见一丝凉意。

大氅下,一只手持着缰绳,另一手则是握着一马鞭,伴随着那一声“驾!”的言语,时不时抽了几下身下的马匹。

随着一声马匹嘶鸣的声音响起,那少年抬起了手掌,做了个停的手势后,那一队人马齐齐拉着缰绳,停了下来。

“哎呦喂,我这一把老骨头哟,可把我颠坏了。”老乞丐双手叉着腰,还没动就先哀嚎了起来,嘴上连连嘶溜了几声,那踩着马鞍的双腿十分酸痛,还带着几分打颤:“可算是能稍歇会儿了。”

说着,便一撩衣袍,从那马背上翻身而下。

随着他的动作,这才发现,他骑着的那匹马后面,绑着一个不明物体。

被布条裹的严丝合缝,连个发丝都没露出,只能看到,那鼻子呼吸时,布条的起伏。看那长宽高,似乎是个人,被麻绳打横绑在马背上。

老乞丐三下五去二,把那绑在马背上的绳子解开来,没了东西固定,那人在马背上咕噜咕噜打了两个滚儿,扑通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也在不停的蠕动着。

可他越动,那身上的布条便缠的越紧,那鼻子被勒的鼻骨突出着,光看着,就知道他的呼吸难受不已。

眼瞅着,这人快要把自己给憋死。

“你跟个蛆一样干啥呢?”老乞丐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抬脚踹了过去,示意他老实点,才一把把他从地上,像是拖拽物品般,立了起来,将他脸上勒着的布条解开来,露出那一张脸颊来。

正是那蛮族的十三王子,赫连鹏。

他被那布段缠成了个粽子,四肢都动弹不得,只露出了一个头来,头发因为长期被布条包裹着,已经如鸡窝一般凌乱,他眼神有些昏暗,脸色也有些蜡黄,显然,这段日子他过的并不好受。嘴上被布条紧紧的堵着,那嘴唇都依然被撑的发白,还起着死皮。

他呜咽了几声,显然是不满老乞丐的所作所为,但他也无可奈何。

老乞丐也没去管他,从马脖颈间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还在冒着温热气儿的糖炒栗子。

那栗子被炒的泛着油光,中间处被割开了一道小口子,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栗肉,香甜的气味也从那缝隙中飘了出来。

取出一个,三下五去二把栗子的外壳扒了下来,放进嘴里咀嚼着。

那香甜的栗子入口,温热中伴随着清香,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眸。

随即,又取出几个来,攥在手心里,看着一旁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看的赫连鹏,将手心摊开在他面前来,掌心中,正是几个栗子,他微微仰了仰下巴:“你尝尝?”

赫连鹏被他这举动给整愣了。

不是,他这说也说不了,动也动不了的,这是闹哪样啊?

“奥,你不要啊。”老乞丐收回了手,两只手继续剥着手心里的栗子,连看也不看那一旁的赫连鹏,自言自语着,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丝责怪:“你瞅你这孩子,你啷个不吱声呢?”

“那一张嘴,用来出气儿的?”说着,还朝赫连鹏翻了个大白眼过去。

赫连鹏:……

众人:……

燕祁瑞看着这场面,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

那苏慎行,把这赫连鹏丢给他们后,便要撒丫子跑路。

还是燕祁临上前拦住了他,在再三询问之下,才知晓了,他如今生活在淮北。

淮北,乃是陈家祖籍所在,三殿下燕祁钰的封地便在此处。

燕祁临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苏慎行放走了,如今正带着一队人马在前方开路。

唐妄红唇轻勾,将眼眸从那有几分滑稽和捉弄的画面中收了回来,大步走向那站在树下深思着,已经比他高出近一个头的少年,将手中温热的水袋子递了过去:“王爷,喝点水暖暖身子吧。”

燕祁瑞轻轻摇了摇头,一手撸下手腕上的佛珠,持在手中的四指上,以大拇指轻轻拨弄着珠子,缓缓抬头,与唐妄对视着。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颊,带着些许淡漠,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唐妄,却在他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丝丝骤然升起的黑雾。

唐妄神色未变,缓缓将手上的水袋子放在了马背上后,身形骤然一转,一手已经从腰间拔出了一根有成人两指粗细银色长鞭,脚尖一掂,身子腾空而起,手臂在半空中一挥,那银辫子便如光影闪过,抽向了那少年身侧的树干之中。

鞭子落下,那细枝上的积雪纷纷掉落下来,枝干处应声而裂,在风中摇摇欲坠。

半空中,飘下了两撮黑色的毛发,似乎是人的发丝,足以代表着,就在这棵树上,方才,蹲着一个人,正注视着他们!

李牧和其他几名暗卫当即拔出了长剑,握在手心里,双目紧紧盯着那树干,寻找着那人的身影。

只有那老乞丐立在一旁,双臂枕在脑后,嘴里嚼着栗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燕祁瑞的身形一动也未动,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上盘把着的珠串,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些压迫感:“滚出来。”

风呼呼吹过,唐妄和李牧抬头看着那树干之上,蓄势待发。

其他几名暗卫也打量着四周,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重起来,带着丝丝紧张。

一片落叶被风吹的从枝头坠落来,在半空之中缓缓飘落着,就在那落叶落地之际,一阵微风吹过,随着一声细微的声响,一蓝袍人影从那约莫十米之高的树干处,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众人立即持着长剑,将那剑尖对准了来人。

却发现是个仅有十岁左右的孩童。

他背着一把剑,从他那肩膀处,能见到那剑柄,看样子似乎是有些年头了,从那长度来看,似乎是把断剑。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头黑发,用一个发带固定着,额间和鬓角处是有些微微凌乱的碎发,给他增添了些许张扬,满脸的稚气,一张脸庞白嫩嫩的,双腮微微发粉,一双棕色的眼眸,高鼻子,红嘴唇,下巴有些尖尖的,看起来有些瘦。

他面对那身前已经围过来的暗卫,并无半分慌乱,反而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笑着,看起来有些老练,眼眸中带着些许赞赏,称赞道:“烨王殿下还真是好身手,我还未动,便被察觉了。”

那立着的赫连鹏,见了那人的样貌,不由得瞪大了一双眼眸来,双眼不停的在几人身上打转着。

燕祁瑞并不对他这赞赏感冒,只抬眸带着些冷意,看向那一身市侩气小人儿,淡淡道:“你是何人?”

“小人时栾,承蒙皇天照拂。”时栾说到此处,还微微躬了躬身子后,才将那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个被布匹包的圆圆的东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之中,时栾将其放在地上,并蹲下了身子:“此物,献给大燕烨王,大军开拔之礼。”

燕祁瑞将那佛珠重新戴在右手的手腕上,看了一眼那带着不安望来的唐妄,示意他安心,才抬脚走上前去。

若是这人想出手,方才在树上,便早已刀剑相向了。

时栾个头矮矮的,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看着燕祁瑞一步步走来,蹲在他面前后,才微微一笑,伸手将那包裹解开来。

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出,那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颗被盐巴研制过的人头,脖颈切口处的碎肉一块块,仅剩那皮肤牵连在一起,脖颈处的肌理被盐巴腌的颜色微微发深。

那头颅的耳后,纹了个黑色的狼头图案,活灵活现的,一双眼睛凶狠异常,两颗尖锐的狼牙外露着。

待到看清那头颅的面容,燕祁瑞微微一愣。

“蛮疆第十一位王的头颅,您可还满意?”时栾看着他那意外的神情,笑容更加大了,眼中是丝毫不带掩饰的自豪神色,似乎,若不是情形不对,他都能站起来拍着胸脯自吹自擂了。

蛮族之王,向来以耳后纹狼头为尊。

狼群之中,必有狼王,为全族之长。

历代蛮王,皆在登基之时,在脑后纹上狼头纹身,来昭示自己的身份,以及各部族之首的地位。

蛮族王室虽封锁了蛮王已死的消息,但这事实胜于雄辩啊!

立在一旁赫连鹏闻言,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倍,也顾不上他自身的处境了,倒在地上向着那头颅爬去。

老乞丐见状,撇了撇嘴,一脚便踹了上去。

赫连鹏在地面翻了几个滚,趴在地面上,待到看清了那头颅的面容,才低下了头去,浑身颤抖着。

“冷吗?”燕祁瑞上下打量眼前那一脸自豪的时栾,穿的十分单薄,这天气,说话间都会吐出白色的气体。

可他却没有,想来,也是极冷的。

燕祁瑞顿了顿,站起身来,褪去了身上黑色大氅,走上前,披在了他的身上,还顺带弯下腰,为他理着衣袍。

时栾感受着身上那大氅上残留着的温热体温,以及那突然在他面前放大了的容颜,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微微的发着愣,就连那笑容都呆滞了几分。

就听那人声音低沉,细小若微,在整理他衣袍的瞬间,轻声问道:“你是谁的人?”

时栾这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就见那人用黑色的瞳孔,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将上位者的姿态一展无余。

时栾这才回过神来,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令牌,递给了燕祁瑞。

燕祁瑞接过,低头看去。

是一枚菱形的木牌,木牌的外周被刻着花纹,中央则是一个大大的玄字。

玄阁。

燕祁年所创。

天下间,仅有两块玄令调动。

一块,被燕祁年呈给了轩帝,轩帝物尽其用,在民间,设立驿站,用于百姓物品信件的运输,现虽规模较小,只在京城周围的几座城池实施,但反响甚好。

另一块,不用多想,便能猜到。

燕祁年的胞弟,燕祁泽。

这手笔,鬼都不信跟他没关系。

能将蛮王的头颅从王廷之中带了出来,重出层层的包围圈,带到他的面前来。

此事,绝非等闲之辈能做到的。

燕祁瑞不禁抬头看向眼前那十岁左右的小孩儿,在心里暗自生叹。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般年纪便有如此的功力。

时栾看着他眼底的神色,有些不知所以。

燕祁瑞收回了眼眸,半垂着眼眸来。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性情纯良,文不成,武不就,行事作风都有些孩子气的六哥,能在背后下这么大的一盘棋。

看着架势,是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那面具下的真实容貌。

燕祁瑞吐出了一口浊气来,微微偏头,望向那大燕皇宫的方向,目光如夜幕般深沉。

父皇的这几个孩子。

除却他这个穿越的不说,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如狼似虎,像群狼一般,露出自己尖锐的利牙,生生撕咬下蛮族的每一口血和肉!

都是为了,给他们的父亲报仇!

父皇病重,他们一心只在父皇的病症中,并未来得及腾开手来对付蛮疆。

而现在,他们等这一刻,等的太久,忍的太久了!

时栾解开了背上的绑带,将那断剑取出,用两只手呈了起来,递给燕祁瑞,微微低头道:“还请烨王,代我主,持这把剑攻破蛮疆!”

燕祁瑞没说话,但他的行动已经代表了所有话语。

他未曾多言,一手握住了那剑柄,剑柄有些微长,摩挲着那剑柄,心中却腾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燕祁瑞未有多想,将那把断剑,绑在了自己的腰间后,看向了时栾,那眼神中的询问不言而喻。

“我要去你的营地。”时栾笑了笑,但瞳孔里却有几分寒意,嗓音中带着些隐隐的怒气,显得有几分诡异之感:“有人,欠了我的东西。”

“他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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