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虎姑婆拄着拐杖出了山洞。
窦宝揉着惺忪睡眼,极不情愿地爬起身,懵懵懂懂地问:“咱去哪儿呀?”
“只管跟着走就是了。”
“噢——”窦宝含糊一声,晃晃悠悠地迈开了步子。
走到山口处,一阵阴风袭来,害窦宝打个大大的激灵,立时清醒,再无困意。
“好冷呀……”窦宝叫苦道:“怎么这么冷冷冷,冷呀……”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
“看你年纪轻轻,身子却是如此不顶用,准是你平日里狂饮滥嫖,把元气都给亏耗了。”
“姥姥责备的极是,孙孙记记记……记住了……求姥姥,姥姥赏件棉袍给孙孙,孙孙快要冻冻……冻死了……”
窦宝瑟缩成一团,嘴唇因寒冷而变为青紫色。
“忍一忍,前面自有救你的法子。”
“真真真……真的么……”
“信不信由你!”
虎姑婆再不理他,只管独自朝前大步走。
窦宝叫苦不迭,此刻寒意已经透彻骨髓,没法子也只能跟随虎姑婆前行。
就在自觉要冻死的一刻,眼前突然一亮。
只见一条宽大的冰河横亘在前方,眼界所及之处,无不被霜白覆盖。
窦宝心说:“我他妈这是到了哪儿了呀?前一眼还满是绿色,怎么这一刻尽是雪白了?这迷离境真他妈的是个鬼地方,四季变换仅在眨眼之间,连让人换装的空闲都不给,也忒缺德了。”
接着,又在心底埋怨起了虎姑婆:“你这个老妖婆到底安的什么心,我一口一个姥姥叫着你,你难道就一点疼爱孙孙的心都没有么?你皮糟肉厚,裹得严实,倒是不冷,可我马上就要冻挺了,你是诚心害我呀,你个老不死的……”
“等着我。”虎姑婆吩咐了一声,迈步走到冰面上,两只深邃的眼睛盯着冰面,不晓得要干些劳什子。
窦宝只觉着脑海当中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像是要开怀大笑。
实则这些都是一个人即将被冻死之前的预兆。死之前,由于皮肤收紧的缘故,脸上会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人们发现死尸后,会认为死尸在临死之际遇到过愉快之事,因此往往被不懂内情的人误以为死者是被妖孽迷惑而死,并不认为死者是因为寒冷而死。
陡然间,虎姑婆用拐杖猛击冰面。
冰面立时破裂,虎姑婆猛然将拐杖往冰下一戳,带出一条银白色的大鱼来。
旋即将大鱼抛给窦宝,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赶紧把鱼血喝了!”
窦宝快要冻僵了,想要抓起活蹦乱跳的大鱼已然做不到了,但既然虎姑婆命令他喝下鱼血,自是这鱼血有驱寒的效用。
为求活命,窦宝顾不得骨节一动便是钻心之痛。一纵扑倒,用下颚猛砸鱼头,紧跟着咬破鱼鳞,大口吸血,连带将生鱼肉吞咽下肚。
片刻之后,窦宝一纵而起,生龙活虎,不再叫苦。
这鱼血果然有御寒奇效,只觉着一股暖流在体内乱窜,额头上竟见了汗珠。
另外,在体力方面,明显感觉多了不少劲头,叫他有种浑身是劲的感觉。
“姥姥,”窦宝大喜道:“这是什么鱼,这么好用呀。姥姥不妨再弄一条给孙孙吧?”
“一条足以了,多了你就会浑身似火烧,到时候你就该喊热了。”
“喔——”窦宝感慨道:“原来如此呀。”
又说:“也对,美食不能多吃,吃多了反倒不美。”
“姥姥,刚才孙孙问您,这是什么鱼,您还没回答孙孙呢。”
“鱼就是鱼,管它是什么鱼。此地名为寒谷峪,乃是个至阴致寒之所,我脚下这条冰河通往十六游僧之一的八寒地狱,不管是人是妖,乃至大罗真仙,一旦坠落冰水之中,不消一刻便会变为齑粉,连一根毛都剩不下。唯有这种鱼可在冰水中存活,你吃了它的肉、喝了它的血,往后就不必再惧严寒风霜了。”
“啊呀!这么阴毒呀?!”窦宝不由得又惊又喜,“对了姥姥,孙孙刚听您老说什么十六游僧,还有什么八寒地狱,这八寒地狱是个怎样的去处?”
“八寒地狱归地藏王菩萨管辖,分别是疱起地狱、疱裂地狱、頞嘶吒地狱、矐矐婆地狱、虎虎婆地狱、青莲地狱、红莲地狱,还有大红莲地狱,合在一处,称为八寒地狱。这八层地狱,不管坠入那一层,所受苦楚堪比炼狱,浑身上下尽是冻疮,溃烂流脓,还要饱受地狱铁虫啄食伤口之苦,那种画面不用亲历,仅是想想也足够把人吓坏。”
窦宝边听边咽口水,他已经被吓坏了。
“姥姥不瞒你,昔日姥姥曾是虎虎婆地狱的话事人,跟地藏王菩萨还有些交情哩。”
虎姑婆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尽是得意神色。
窦宝眼珠儿一转,“如此可真是太好了,姥姥既然跟地藏王菩萨有交情,等有机会见到老朋友时,不妨替孙孙美言几句,让地藏王菩萨送些寿命给孙孙,也好叫孙孙多在人世间享几年清福。”
“黄口小儿,满嘴喷粪。地藏王菩萨铁面无私,焉能因为你这个无名小辈坏了声誉。”
这话叫窦宝很是不爱听,可又没有法子反驳,只得叹了口气,不再多嘴。
“不过么——”虎姑婆仔细打量着窦宝,“看你小子的面相,倒不是什么短命鬼的面相,起码在阳世还有一大半的寿命,怎么你小子就沦落在这迷离境了呢?”
“唉——”窦宝无奈叹息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你孙孙我是让人给拐来的。”
“此话怎讲?”
“是这么回事……”
窦宝快人快语,毫不隐瞒地将吕洞宾将他掳至迷离境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原来是姓吕的牛鼻子呀。哼!他也太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了。他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偏偏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真是可笑至极。”虎姑婆不带好气地挖苦道。
窦宝赶紧问:“姥姥莫不是跟姓吕的认识?”
虎姑婆道:“认识好久了,我对他没什么好感,他同样瞧不上我,他的心只在白牡丹的身上。”
说这番话的时候,虎姑婆分明语带不忿,眼含愤慨,明显醋意大发。
“哎呀……”窦宝不禁盘算起来,“看样子,我的这位姥姥跟姓吕的有旧情呀?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的段子,我是听过的,那里面把吕洞宾说成是多情种子,逍遥浪子,活脱脱一个大淫魔,本以为只是下里巴人胡说八道,没想到竟是真事儿。这样么……倒也不错,我多说好话奉承姥姥,让她去找老吕给我求求情,让我早日脱离苦海。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