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惊恐,不安,狂躁……
窦宝近乎疯魔。
的确,当一个人看到另外一个自己穿着自己的衣服,住着自己的房子,管自己的父母叫爹娘,倘若有妻妾的话,那些女人岂不是……
试问,遇上这种事,有谁能不发疯?
李白是不可能让窦宝发疯的。他伸手在窦宝的头顶拍了三下。
仙人抚顶,妙用无穷。窦宝立时老实了,不闹了。瘫坐在地上,无力地喘息着。
李白问窦宝:“你有心吗?
窦宝怼李白:“人怎会没有心。”
还说:“没有心的是比干。”
李白说:“你既然有心,就用心记好,你始终是你,窦宝只是一个名字罢了。”
有些高深,窦宝听不大明白。
他问李白:“我若是我,镜子里的又是谁?”
“还是你。”
“两个我?”
窦宝难解其中奥妙,嘟哝:“是分身术吗?”
“不是分身术。”
“倘不是分身术,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是你正的一面。”
李白这句话叫窦宝更糊涂了。
“如果那是我正的一面,这个我难道是邪的一面?对吗?”
他指着自己的脸,不解地问李白。
“人,不管是谁,只要是人,皆有正邪两面,圣人也不例外,只是赢面不同罢了。其身正,其心正,就能压制身体中的邪;反之,则邪反过来将正压制住。我这么说,你听得明白吗?”
窦宝摇头,有一说一:“半明白半不明白。”
“常言道,人之初,性本善,你也并不例外。
你天性善良,只可惜误入歧途,错把善良泡在酒水当中而无法自拔。
你刚刚所见正是你善良纯真的一面,吕道爷定是用法术将你的善恶两面分开,善的一面留在阳世,而非善的一面便在这里了。
你大可不必着急,也无须恐慌,在魔域险境磨砺过后,你终将回归善良,那时候你也就可以回到阳世,做你自己了。”
窦宝直愣愣地冒傻气,依旧是蛤蟆跳井——卟咚(不懂)。
李白对他善意一笑:“这些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记住不要同邪恶为伍,立志走出这片魔境,你便还是你。”
这话太深奥,窦宝照旧一脑袋浆糊。
说不懂也不是完全不懂,说懂又摸不着边际。
但不管怎么说,李白这番话总还是非常提气的。
也罢!
小爷自这一刻起不再记恨吕洞宾了,小爷要凭自己的本事走出去!
窦宝下了决心。
他经常下决心,但每回都是三分热乎,稍微一凉下来,便把决心抛到脑后了。
也不知道他这一回下得这个决心能热乎多长时间。
“大哥,”窦宝对李白说:“先别说我了,还是接着说白生和妖狐是怎么被你结果性命的吧。”
“好。”李白微微一笑,“我遍寻天下,始终找不到那对邪夫妻的藏身处,以至成为我的一个心结。
好在遇到吕道爷,我同他将心结讲出,他听了之后,表示愿意帮衬我一把。
能得吕道爷相助,我自是求之不得。
吕道爷邀了五位道友,连同我在内,共计七人。
按照吕道爷的分派,我七人结成七星拘灵阵,将许多怨灵拘来,分派它们速速去找妖狐与白生的藏身处。”
窦宝听着,深以为这招不错,便说:“这法子不错,会借力远比使蛮力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话没假。”
“窦老弟所言极是。为兄便是不会借力,百年时光竟只是空忙。若不是遇到吕道爷,为兄还不晓得徒劳到什么时候。
依着吕道爷的法子,果然有了那对邪夫妻的消息。
原来,他两个自被我用剑砍伤之后,误以为各路神仙都在追杀他们,根本不知道追杀他们的只是我一个。
为了保全性命,他们隐藏起来不敢现世。我只所以无法找到他们,是因为他们找到的藏身之所实在高明。
只因那里有仙气庇佑,妖气被压盖住,以至我无法探查到妖气,所以也才始终无法找到他们。”
窦宝赞许道:“这法子极好,难为他们也真能想得出来。”
接着口出疑问:“跟神仙住在一块儿,就不怕神仙灭了他们?”
“老弟有所不知,他们藏身的地方,只存有仙气,并没有神仙。
昔日纣王携文武百官前往娘娘庙进香,那里供养的乃是女娲娘娘。
纣王见泥胎遂起淫心,刷刷点点写下狂言调戏娘娘。
娘娘见到后大怒,这才招来群妖,从中挑出九尾狐狸、九尾雉鸡以及玉石琵琶三个妖精,命她们化身绝世美人,用媚术迷惑纣王,加速成汤灭亡,将天下交到有德行的王者手中。
可惜,娘娘低估了三妖的手段,根本没想到会连累那么多的无辜。
为此事,娘娘耿耿于怀。她无颜再受黎民供养,于是弃了那座娘娘庙,携左右侍女去了他处。
娘娘的法身虽然走了,但泥塑尚在,人们亦如往常,该拜还拜,使得香火一直鼎盛。
俗人不晓得娘娘庙里无真神,有的仅是一具泥胎。可是妖狐晓得真相,她与白生躲进娘娘庙,借着泥胎当中残存的仙气护身。
妖狐更是扮成老妇,借一点障眼法迷惑大众,谎称自己是侍奉女娲娘娘的老仆,往后有什么供养全都交给她,由她转交给娘娘。
世人眼浊,哪分得清她是仙还是妖。加之有不少善男信女是为家中病人来祈福,妖狐为了能叫大众信服,于是主动让人将家中病人带到她面前,她吐一口妖气在病人的脸上,病人便立时容光焕发,回到家中能吃能喝,似乎痊愈。
事实却犹如梦幻泡影,根本不切实际。那些病人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两三个月,无一不是突然暴卒。你可晓得这其中的门道么?”
“大哥小瞧人,这有什么不晓得的。”窦宝口气不小,“准是妖气不存在了,所以人就死了。这就好比蒙古大夫给人治病,玩了命的下猛药,必要时候还弄些邪门歪道。病人挨了一通折腾,病情看似明显好转,实则也仅是昙花一现,用不了多久该死照样死,仅是多捱了几天罢了。不过——”
似有话说,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老弟有话直说也就是了。”
“我是这样想的,蒙古大夫给人下猛药也好,狐妖朝人脸上喷吐妖气也罢,不敢怎么说,总还是延续了他人生命的。这一点在别人看来,也许会埋怨庸医无良,不拿他人生命当回事。但在小弟看来,既然是医不好的病,早晚都是个死,倘能多活几天,让自己、让家里人都安慰一些,这不也是积德行善么?”
李白陡然将脸一沉,“你真是这么想的?”
窦宝心头一凛,“难道是我错了话,他不爱听?可这些都是我的实话,我又何必因为别人不爱听就说谎。好!我就大大方方跟他挑明,这就是我心里的实话,还是大实话。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