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宝一颗心咚咚打鼓,汗珠子顺着脸颊滚落。
说不怕,才是假话。宝少爷这当儿怕得紧呢!
等到紧随甘铎身后,小心翼翼在林中转悠了一会儿之后,窦宝方知“草木有灵”这句话乃是实话。
此处的树木竟能随意伸缩树根,那些树根条条似巨蛇,见人而游动。
甘铎担心窦宝害怕,为其宽心道:“不必怕,你只要不碰,便不会有事。”
窦宝闻言而脚步小心,生怕让树根缠住,继而被拖入泥土当中,给树木做了养料。
“熊!”
刚走几步,窦宝惊叫一声。
就见一截枯木之上,盘坐一只黑色巨兽。
窦宝乍一看以为是熊,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这一叫不打紧,身边几棵树干扭曲的怪树,竟然嘻嘻哈哈,近乎人的笑声。
窦宝被吓呆,不敢动弹。
甘铎在他肩上拍了拍,“别怕,这些树不会害你。”
“树树,”窦宝结结巴巴,“树也会笑?”
“笑得不是树,是地精。”甘铎解释道。
“地精?”窦宝疑惑。
“树下住有精灵,能听见你我的说话声。你不必担忧,我们平时没少了给它们好处,它们也才会允许我们进来抓红娃。你只管走你的路,它们不会把你怎么着。”
有了甘铎这番话,窦宝多少有些踏实了。他想起在渡过鬼母河之前,去折猢狲树的叶片,那些猢狲树也是一碰就乱哆嗦,还吱吱唧唧吵得人心烦。但也只是扰人心烦,却不会伤人。
可是——
那头一身黑毛,犹如黑熊的家伙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甘铎说:“那是毛人,平时就住在这里,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睡觉,只因他们常常在睡觉的时候乱吼乱叫或是大哭大笑,所以我们又管它叫梦鬼。咱们别吵醒它,吵醒了它,它会发狂。这东西浑身犹如铁石一般坚硬,我们的刀矛弓箭伤不了它。为了不被它所伤,我们会按时给他献祭。他吃饱了就睡,一睡就是大半个月。”
“哦哦——”窦宝明白了,开始更加小心起来。
一众野人轻声从毛人身边走过去,毛人只顾大睡,根本不予理会。
往深处走了一段路之后,领头的野人陡然一扬手。
所有野人立时停下脚步。
甘铎在窦宝耳边小声提醒道:“已经找到红娃了。”
窦宝有些激动,巴不得看看红娃是个什么德性。
身边的甘铎此刻面露兴奋,将别在腰间的短柄石斧拿在手中。
窦宝这才知道,斧子把上拴着一根又细又长的皮条,借着这根皮条,甘铎可将投掷出去的石斧一拽即回。
“哪儿呢?”窦宝焦急地小声在甘铎耳边说话,“我怎么看不见呢?”
“别心急。”甘铎小声提醒,“红娃无一不是机灵鬼儿,它们躲在暗处,稍微受惊,便会跑开。你往脚下看。看见了吗?”
窦宝忙看脚下,黑色泥土上有红色斑点。
莫非——
这些红斑是自红娃身上落下的?
“这些红色斑点是红娃的粪便。”甘铎为其答疑,“红娃随吃随拉,不懂得掩盖粪便。”
“嚯!”窦宝笑了,“原来红娃都是直肠子。也难怪,连直肠果都有,又怎会没有直肠子。”
“嘘——”甘铎不许窦宝再出声。
窦宝赶紧闭嘴,俩眼珠子瞪得好似牛眼,不眨眼皮地朝四外乱踅摸。
但是——
仍不见红娃现身。
这时候,所有野人全都做好捕猎准备。
陡然之间,就听呼哨一响。
几个野人快速将大网撒开。
眼见着,大网如同天网,将好大一块地皮罩住。
那快地皮上积满朽木烂泥,散发浓浓腥气。
在窦宝看来那就是一个臭泥潭,却没想到,就在大网撒下之后,立即便有无数个通体赤红,高不过一尺光景的小人儿从朽木烂泥中钻出,抵命撕咬大网,意图破网逃生。
窦宝看在眼里,惊在心头。万万想不到,三世之间竟有这等奇物。
这些小人儿,无一不同常人一样,有着手脚四肢,有着眼耳口鼻。此物的小脑瓜儿不过梨瓜大小,眼珠子却出奇之大,足足占了大半张脸。
更令窦宝倍感新奇的是,这些红娃虽然眼睛奇大,却只有黑眼珠,并无白眼珠。
只因没有白眼珠,因此看上去很是无神。
所谓“眼大无神”用在这些红色怪娃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除了眼大无神,这些小小生灵的牙口似乎不错。平常人的嘴里有门牙、尖牙、磨牙,而这些小东西,却似乎只有尖牙。
另外,他们的指甲似乎也很锋利。红色指甲,一寸多长,抓到朽木之上,一下就可将朽木抓出五道深痕。
还有,这些小家伙的耳朵竟好似猫儿,耳梢高过头顶,足见其听力之敏锐,远超于人耳。
甘铎与众野人,用刀斧矛弓,将红娃杀死好大一片。
窦宝有些看不下去,他认为这些红色小东西无一不是婴儿,成年人对婴儿下此毒手,未免有些太残忍了些。
因此,他捂着眼,只敢从手指缝里向外观望。
怪哉。红娃通体赤红,受伤后流出体外的,却是白色浓汁。
红白相间,凄惨一片。看在眼里,惊在心间。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众野人停止杀戮,满脸喜悦地收拾猎物。
已死或半死的红娃被装入用兽皮缝制而成的口袋当中。
很快,五只大口袋便全都鼓鼓囊囊了。
领头的野人兴奋道:“这次收成,足够半月之用。咱们大可不必发愁血雨那几天没有东西吃。”
窦宝低声问甘铎:“血雨天是什么天?”
甘铎回答:“到时候头顶会有血水落下,如同炼油般火热,滴在身上会让人倍感痛苦。不管什么时候,你一旦发现头顶有黑红两色积云,就要赶快找地方躲避。”
窦宝忙点头称是。同时不忘仰脸往上面看,生怕这当儿就会看到黑红积云。
然而,上头一片黑,半点红丝都不见。
如此,宝少爷便可以放心了。
“请客人上眼。”有个野人拎过一只死了的红娃,请窦宝细观。
窦宝怯生生将死娃拿到自己手中,怎么看怎么感觉是个婴儿,不由得发出叹息声来。
甘铎说道:“你休要以为这是婴孩。的确,它们外形似婴孩,却非婴孩般可爱善良。”
“此话怎讲?”
“红娃虽小,却也是凶兽。它们时常潜入部族当中,偷食婴孩的脑髓、五脏。它们食婴孩,我们吃它们,也算是相生相克了。”
窦宝明白了,愤愤说道:“想不到这东西如此歹毒。好!今儿小爷要亲手将其剥皮拆骨,不吃它三个不解气!”
甘铎与众野人被逗笑,窦宝本来也是一脸傻笑,却因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而立时止住笑容。
他对众野人说:“前两年,我听一个已经一百几十岁的老头儿说,远离人烟之处,有小人儿国,又叫龙伯之国,住在龙伯国的全都是一尺多高的小人儿。平常人称那里的小人儿为‘僬侥’,抓到他们,就用大缸腌制起来,留在冬季食用。我还听过《山海经》,说是有一种“靖人”,身高不过一尺,手脚不足五寸,同样被人视为肉食来源。真没想到,我居然也能亲眼见到这书中的奇物,难得,难得呀。”
说罢,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
“该回去了。”
领头的野人吩咐完毕,众野人收拾家当,这就要回归部落。
窦宝刚要随着众野人迈步,无意间发现一截朽木的下面露着一条红色小腿儿。
他以为野人们粗心大意,落下了猎物。于是本着贼不走空的心思,过去捡拾死娃。
就在他走到近前,弯腰去捡的时候,忽听甘铎在身后大叫一声:“别动!”
晚了。
宝少爷已经将红娃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