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问陆言官:“兰章在皇宫跟你一起跑的,他现在在哪里?”
陆言官下跪流泪,“公子不知去向,臣有愧陛下托付。”
“他是蟾宫宰相的儿子,与朕有婚约,敌国擒了他不会默不作声。”我安慰自己,“爱卿没打听到兰章?”
陆言官摇头。
我讲起她儿子陆秀琅在皇宫的死,陆言官已经知道了,女帝国失去京都,路上有遗民传唱英烈的故事,陆秀琅被编进了《男儿义烈传》里。
我跟陆言官两个孤家寡人谈起皇宫外的事,越是对着流泪,对敌人又恨又气。
谷梁兄弟那一家和我路上收拾出来的几十人跟着陆家车马走,大翠两人继续留在村子里。
傍晚到了一处连山大宅,陆言官行礼迎请我进去,我认识了她富商出身的老公和鳏夫公公钱老爷给我。
陆言官问:“陛下往长河去,是去找安荣亲王?”
我也不知道该找收拢旧军旧部的安荣亲王,还是找召集民兵抗敌的姚似县令。
我问:“西边的菊花军怎么样?”
陆言官脸色大变。
“菊花军那是逆贼,陛下千万不能去!菊花贼杀女帝国的敌人,也杀女帝国的官员贵族!”
“国破家亡了,还反朝廷?”
“恐怕想趁乱世称王称帝啊!”陆言官说,“童仙珠那儿媳妇是个读书不中的酸秀才,后来给自己谋了个小吏的差事,陛下登基时体恤民生,为了财政励行节俭,各地减员减了她,这秀才多年考试屡试不第,未得朝廷重用,又没了饭碗,又酸又恨,对朝廷气性极大,便跑去投了童仙珠的逆贼军队!她在逆贼中领着贼寇到处杀富人杀大官,把人烤了炼油吃肉,肠子心肺掏出来喂牲畜,是逆贼里恶名远扬的食人魔!”
我顿时生气,“朕当初节俭开支,你们给‘节俭’到本来就没什么钱的百姓身上了?”
陆言官为难的说:“裁减人员是吏部的作为,而且小吏由各地官员自寻自治,政令一层层下到州府地方去,臣也不知道。”
我顿时头疼疲惫,皇宫外真是各路人马眼花缭乱,而且都是我没见识过摸不准的。
要是兰章在就好了,能说说话论论局势政治,也会陪伴安抚我。
我还是去跟安荣亲王汇合,她在血缘上应该是我的小姨,大臣和失地的兵也在那里。
我跟陆言官谈了一阵长河南边的情况,她公公送了杯茶来,我喝下去不久,就进屋睡觉了。
.......
四郎守在女帝床前,拿湿巾仔细擦拭女帝明丽英气的脸。
外面传来一声茶碗碎裂的声音,四郎一惊,转头看女帝,这样的动静陛下也没醒。
他开门去看发生什么,在厢房外听到陆言官和她公公争吵。
钱老爷指着陆言官骂。
“我在京城把儿子嫁给你这个中举的土农民,是要享受光耀家族,期图荣华富贵,不是让全家获罪寻死!如今小女帝的皇姨已经选国号当了皇帝,我们家既然要渡河去投安荣亲王,小女帝再去,谁是主子?你要赔上我们家,迎立丢了京城的小姑娘复位?还不如把女帝送给安荣亲王,邀功表忠心,谋个大官去!”
陆言官沉默。
她丈夫在一旁为死去的儿女哭,泪水湿透衣衫。
公公对儿子说:“还不劝劝你老婆!”
陆言官冷下脸,直接走出去。
钱老爷拉住哭泣的儿子,急赤白脸道:“你两个女儿和儿子都死在皇宫!咱们家还要给这个小女帝赔多少人?你妻子执迷不悟,害孩子丢了性命不够,还得害到夫家!要我们跟着孩子们都牺牲了去!”
儿子没主见,“夫人心意已决,我向来不问她做官的事。”
“你别跟着糊涂,听爹的没错!去投安荣亲王的朝廷,我们能当官拿钱,去给小女帝复国,我们一家几辈子的钱财土地都得赔给她,还要得罪安荣亲王,当个夹缝里的前朝遗民,逃都没地方逃去!”公公按住怔怔的儿子,“小陆既然不听,非要害自家人毁家败业,我们就自己出手。”
儿子发傻,“出、出什么手?”
“媳妇不肯坏了忠臣的清名,所以要留着小女帝这尊大佛继续供!”公公冷笑,“我刚才已经下了五包猛药把小女帝迷倒,告诉了伊睨的官兵,是伊睨找到小女帝杀了她,跟陆家没关系!我这迂腐呆媳妇没了旧主子,自然也要投到安荣亲王手下去。”
窗外的四郎听得惊悚,急忙往厢房直奔,听到后面有陆家人喊:“抓住那个小厮!”
四郎大叫起来:“他们要害陛下!陛下醒醒,快跑!”
少年急奔到女帝的住房,看到四十多个伊睨兵用铁链捆着项珝往外拖,项珝皱紧眉头,迷迷沉沉的摇摆头,两只手臂去挣开身上的锁链。
四郎哭叫:“陛下!”
我晕晕乎乎的,胃里翻江倒海的想要吐出什么,被身体的反应恶心醒了,眼皮却像灌了铅直往下沉,看到被伊睨兵给围住时,我直接惊了!
我崩得身上几根锁链开始铿锵裂断,
伊睨兵惊恐,“她醒了!快上琵琶钩!”
两个女人窜到我面前,拿两只铁钩子穿进我背后皮肉!
一阵剧痛从手臂根袭来,我痛得大叫大吼,伊睨兵拉动琵琶骨,铁钩子像勾住了我的肺,连着五五脏六腑往外拖扯,撕心裂肺,我痛叫得声音都哑了。
“陛下!陛下!”四郎哭着往伊睨兵和盯梢的钱家仆人缝隙里挤,他想拦住众人像牵狗一样拖走剧痛得流血一地的我,被伊睨兵一脚踹倒,头撞到墙,人脱力歪了下去。
“陆言官!”我痛心彻骨的怒吼,“你出卖朕到敌人手里!乱臣贼子,天日昭昭!朕不会放过你们!”
钱家迅速关上门。
我被押送往伊睨军营。
伊睨兵拳打脚踢,把我的脸踩在脏水坑,一齐哄笑,“你是真龙真凤的女帝?你是老娘脚底下的女帝!”
我背后肩胛骨流血,手臂扯起来用力就疼,硬挺着把她们的脚顶起来,一众伊睨女人摔了跤。
我站直身体,口脚流血,杀气腾腾的在烈日下瞪视她们。伊睨兵慑然退后,恐惧我割她们脑袋时的凶相。
这时一个军官把我背后的琵琶钩锁用力一扯,我痛得哀嚎死咽进肚子里,脸色惨白的颤抖跪倒下去,四肢无力的摆动。
伊睨兵惧怕消散,哄笑起来,又有人上来踹我打我。
我又站起来了。
老娘不跪!
老娘脊梁骨就硬挺在这里!
你们有本事把我踹死!老娘重生马上清算你们!
军官再动钩锁,我回身把两根滴血的锁链拉住在手上摁住,要杀人的瞪她。
老娘宰了你!
军官喊:“雅兰项珝天生奇力,现在琵琶骨锁链是她弱点!都来抽拔琵琶锁!”
伊睨兵跟拔河似的聚起一群人,一起拉动我背上的琵琶锁,我攥紧铁钩的前一段锁链根,拼命跟她们抵力抵消,铁钩在我背后晃动,衣裳被血染透,顺着我的腿滴到地上。
我痛得要哭了,牙齿要咬碎,拽着拔扯锁链的人拖倒。
不断有伊睨兵加入拔河,拔我琵琶勾的铁索,要整死我。
我开始嘴里喷出血。
伊睨人欢呼。
“雅兰项珝撑不住了!她也要撑不住啦!再来人!”
一辆青蓝纹金的白马轻车驶入军营。
两个男侍下车,揭开车帘,露出里面一张丰神俊秀的公子脸庞。
伊睨金铃身穿白毛大氅,由侍从扶下,雪白的靴子踩上小女帝血洒的军营尘泥。
“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