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鑫一直站在清流边,朝荷花灯漂走的方向眺望,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点点微光,他才肯离开。回去的路上,他们又走了两个多时辰,回到家时,已是酉时五刻。此时,西边天空的太阳已接近地面,摇摇欲坠。
一回到家,杨英就一头扎进厨房,赶忙去准备晚饭。一鑫也已经饥肠辘辘,于是林筱玉面向湘雪问:“你的糕点呢?”
“哦,在这儿。”湘雪说着,从纳虚袋中唤出后,递给了林筱玉。“嘻嘻,看来筱玉姐姐也忍不住想尝一尝这箐耘镇的著名糕点啦!”她笑着说道。
“呵呵。”林筱玉轻笑一声,接过糕点,放在了桌上,然后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的小糕点,有圆形的绿豆糕、方形的红豆糕、球形的黑豆糕、心形的红枣糕、长条形的紫薯糕、三角形的南瓜糕……
一鑫扒在桌上,盯着这些五颜六色的小糕点,不禁吞了吞口水。“咕噜——”不知是他吞口水的声音太响了,还是他那渴望的眼神太闪耀了。林筱玉用她白净的纤纤玉手从中挑出了一块方形红豆糕,递到他的面前。一鑫看到师父给自己递了一块儿,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但是他的小手沾满了泥巴,脏脏的。看到他沾了泥的小手,林筱玉将手一抬,避开了他的小手。她的这一举动,让一鑫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就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看到一鑫既渴望又疑惑的眼神,林筱玉微笑着,将糕点送到他的嘴边,林筱玉还张了张嘴,示意他张嘴吃。明白了林筱玉的意思后,一鑫一愣,不敢这么干,万一被母亲看到,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认为我八岁了还要师父喂吧,那这样太丢人了!一鑫的小脑袋里正上演着一场头脑风暴:吃还是不吃?
见他一脸严肃,迟迟不吃,林筱玉举着的手都已经酸了。于是,林筱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红豆糕塞进了他的小嘴里。一鑫对她这番举动惊到了,但还是不忘咀嚼口中的糕点。
湘雪看到这一有意思的场景后,不禁捂住了嘴偷笑。林筱玉也被一鑫一脸惊讶咀嚼的样子逗笑了。不过,一鑫才没管那么多,他正在认真地品尝着甜甜糯糯的红豆糕。尝了一块儿后,他便想着再吃一块儿。他想伸手去拿,但是想到刚刚师父递过来的手又伸回去时,他犹豫了。他呆呆地看着面前摊开的糕点,却不敢伸手去够。
林筱玉看出了他还想吃的小心思,于是又给他拿了一块儿,这次是一块圆形的绿豆糕。递到他嘴边时,一鑫却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见状,林筱玉知道他这是害羞了。她也不好勉强,就细声细语地对他说:“要是还想吃的话,先去把小手洗洗干净,如果把脏东西吃进肚子,到时候可是会拉肚子的。”
“哦,好。”一鑫低头看了看他那脏兮兮的小手后,便跑着出去找放在院子里的水缸 。他右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青石上的水瓢,踮起脚尖,用水瓢舀了一瓢水,然后小心地转身,蹲下,将洁净的水倒在左手上冲洗。之后,他用同样的办法把右手也洗干净了。洗完后,他还举起双手,仔细瞧了瞧,担心没有洗干净。确认已经洗干净后,他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跑到林筱玉面前,把手展示在她的面前。
正吃着绿豆糕的林筱玉,见状,对他的行为感到奇怪,不过,马上就知晓了他的用意。于是,她便用手托起一鑫的小手,仔细看了看,觉得很干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吃吧。”
得到了师父的肯定,一鑫暗喜。于是,他爬上了长条凳,伸手去够那些糕点。他也挑了一块儿绿豆糕,放入口中一咬,就马上咬到了里面的豆沙,甜甜腻腻的。很快,这块绿豆糕就被一鑫吃掉了。但是他没有再伸手去拿,而是盯着糕点犹豫。过了一会儿,他才转头问林筱玉:“师父,我可以多拿几块……给娘吃吗?”他请求的声音很轻。
“当然可以,鑫儿你有这份孝心,为师很高兴。”林筱玉笑着点头答应。
“我们的小叶子可真有孝心!”一旁的湘雪也夸赞他。
听到夸赞,一鑫不禁腼腆一笑。然后,他挑了几块不同的糕点,跑进厨房,去给母亲吃。此时,杨英正坐在灶头面前生火做饭。火光照亮了她消瘦且疲惫的脸。一鑫捧着糕点来到她身边,将糕点递到她面前,说:“娘,您吃这个,很好吃的。”说着便拿起一块递到她的嘴边。
杨英看了看这么体贴的儿子,感到很是欣慰。一咬那块糕点,甜意从嘴里慢慢流进她的心间。然而,还没吃完,杨英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她赶忙用手捂住嘴,别过头了,不想让一鑫看到她痛苦的表情。
看到母亲咳嗽得如此强烈,一鑫面露担忧,伸手去拍她的后背,着急地问:“娘,您没事吧?”
咳了一会儿后,杨英才缓过劲来,苦涩地笑了一下,说:“娘没事,老毛病了。小叶,你别担心啊。”
但是,一鑫依旧愁眉不展,很是担忧。他知道母亲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害怕哪一天,母亲也会像父亲一样永远离开他。想着想着,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拼命打转。看到儿子泪水汪汪的样子,杨英心疼地伸手去擦他的眼泪,说:“别多想了,娘没事儿。要是被你师父、师姐看到你偷偷哭,多丢人呀!乖,别哭了,昂。”
“嗯……”一鑫赶忙用袖子擦干了从眼眶中挣脱出来的泪水,说:“娘,您吃这个糕吧。我来帮您生火。”
“好。”杨英笑着回答。
在一鑫的帮衬下,饭很快便煮熟了。然后,他抢着帮母亲把烧好了的菜端出去。在饭桌上,四人围着一张不大的桌子。桌子中间点着蜡烛,微弱的烛光照亮了这个房间。每个人的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桌子上还摆着豆腐汤、青菜炒豆干、腌萝卜三个小菜。
杨英看着桌上的菜,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仙子,没什么东西能招待你们了。”
“没关系,粗茶淡饭,我喜欢。”说着,林筱玉就端起了饭,吃了一口,然后笑着说:“很久都没吃这么香的米饭了,谢谢你,杨嫂。”
杨英听后,也笑了。之后,在烛光的照耀下,小小的屋子中洋溢着令人温馨的氛围。
与此同时,在南源之地的一间豪华装修的大屋子内,灯火明亮,却驱不走屋内的冷清。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男子忧郁地坐在一张精雕细琢的红木椅上,无精打采地用手拨弄着两颗药丸。这两颗药丸,是他之前在封印梼杌首级的洞穴内捡的。捡回来的目的则是想要研究一下这丹药的成分。他拿起其中一颗,仔细地看了看,却叹了一口气,便将丹药放回了玉盏中。他让站在一旁的两个小厮退了下去。偌大的屋内,只留下他一人,对着火光发呆……
两个小厮退出了房,关好了门。其中一个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每年这天,公子都会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的,真让人担心。”
“是啊,每年这天,公子祭奠完后,都会把自己关起来,看到公子这样,我都很难受。”另一个小厮说。
“要是之前的那个姑娘能一直陪着公子,那公子应该不会这么忧伤了吧?”
“嗯,那个姑娘在的时候,公子每天都挺开心的。”
“唉……可惜那姑娘不明白公子的心意,最后走了,只留下公子一个人。”说着,他们都摇了摇头,叹着气,离开了……
然而,他们在门外的对话,里面的男子听得一清二楚。他苦涩地一笑,想起了那个姑娘,“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今天,又会为谁而悲伤呢?”
夜间亥时三刻,下起了小雨。此时,杨英和一鑫已经睡下。林筱玉和湘雪则是在偏房。此时,湘雪也进入了梦乡,而林筱玉则是在一旁为杨嫂炼丹。然而,她并不知,这是她为杨嫂最后一次炼丹。
外面的雨愈下愈大,还伴随着电闪雷鸣。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天边,似乎要将整个天空劈开,随之而来的雷声震耳欲聋,就如猛兽咆哮般,惊吓到了正在专心炼丹的她。突如其来的雷声让她不小心施法过度。她定睛一看,丹炉已因她施法过度而受损,里面的丹药也被炼坏了。见状,林筱玉不禁心头一紧,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她转过头来,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眉头紧锁。
“咳咳咳——”另一间屋内传来了阵阵咳嗽声,还伴有孩子的哭叫声。“娘,娘,您怎么了?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杨英猛烈地咳嗽着,她甚至咳出了血。这血红中带黑,在地上散发出一丝丝黑气。一鑫被她的咳嗽声惊醒后,看到猛烈咳嗽着、十分痛苦的母亲,连忙询问。但是,杨嫂咳得太厉害了,无法回答,最后咳出了一滩乌血后,昏迷了过去。看到母亲咳出了血后昏迷不醒,一鑫彻底慌了。眼泪如泉水般向外涌出,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去找师父!”一个念头涌入他的脑中。他慌慌张张地向外跑,在外面他因为跑得太急,不小心滑倒了,摔了一身泥,膝盖上的伤口似乎也裂开了。他赶忙爬起来,顾不上膝盖上的伤,跑到另一间屋,拼命地敲门。“师父,师父!”他带着哭腔喊,并用力地敲门。
林筱玉听到是一鑫的声音,连忙开门。只见门口的一鑫赶忙跪下,哭着求:“师父……求您救救我娘吧……”
林筱玉意识到杨嫂出事了,她赶忙抱起跪在地上的一鑫,瞬移到那间屋里。只见地上的一滩血迹以及趴在床沿昏迷不醒的杨英。她将一鑫放下,快步上前,扶起杨英,使她躺好在床上,然后赶忙给她把脉。然而,她的脉搏越来越弱。她体内的魔毒早已冲破了压制,已经侵入她的全身。此时,就算是神仙到场,也已无力回天。
林筱玉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将她消瘦的手放回了被中,替她盖好被子。起身,走到一鑫面前,愧疚地说:“对不起……为师……救不了她……”
林筱玉的这句话,就如外边的电闪雷鸣般,击碎了一鑫最后的一丝坚强。“噗通——”一鑫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大雨过后,雨水清洗掉了稻叶上的污泥,让田地里的水稻显得格外碧绿。稻叶上的一颗颗圆滚滚的露珠,在朝阳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鸟儿在树上欢快地歌唱,秋蝉也不甘落后,誓要向大自然展现出自己的美妙歌喉。面对如此清新美丽的早晨,总会有人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在林筱玉和湘雪的帮助下,一鑫在他的父亲身旁安葬好了他的母亲。他一直跪在父母的墓碑面前,双眼无神。他这一跪,便跪到了夜晚。在一旁的湘雪看不下去了,对林筱玉说:“你怎么也不劝劝小叶子,他这样不吃不喝的,身体会扛不住的!”
林筱玉欲言又止,只是一脸忧伤。看到林筱玉如此,湘雪再也忍不住了。她大步上前,去拉一鑫,说:“小叶子,起来,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但是,一鑫甩开了她的手,倔强地说:“我不起来。我不饿。”
湘雪见状,很是不爽,“你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朝着一鑫大喊,但一鑫无动于衷,不理会她。这让湘雪很生气,她再次去拉一鑫,硬是要让他起来。但一鑫顽强抵抗,说什么也不起来。
看到他们的拉扯,这时,林筱玉忍不住了,她大喊道:“够了!”
她的喊声惊到了他们,湘雪更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林筱玉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冷静地说:“湘雪,鑫儿不愿意起来,你就别逼他了。你让他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吧。”说着,她上前抓住湘雪的手臂,拉走了她,只留下一鑫一人跪在那里。
“等等……你……你放开我……”湘雪被林筱玉拉远后,挣扎着说,“你先放开,你抓疼我了!”湘雪无辜地叫道。
这时,林筱玉才回过神来,松开了那只紧抓着她手臂的右手。湘雪立刻收回手臂,用手摸着,说:“你力气怎么这么大?!都抓疼我了!”
“抱,抱歉……”林筱玉向她道歉,一脸愧疚。
看到林筱玉向自己道歉,湘雪也没了脾气,说:“好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别往心里去。”说着,她拍了拍林筱玉的肩膀。“只是,你打算一直放任小叶子跪在那里吗?这天都黑了。”湘雪问。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林筱玉担忧地看着一鑫弱小的背影。
“唉,你们师徒两人,真是……”湘雪摇了摇头,叹着气说。无奈,湘雪只能自己先离开,去拿些吃食带过来。
当湘雪把她好不容易没烤糊的土豆递到一鑫面前时,一鑫却别过头,不接。湘雪对此很不爽:“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你不吃,我吃!”说着,她就收回了递过去的土豆,狠狠地咬了一口。看到一鑫还是无动于衷,她也只好无奈地走开了。
就这样,一鑫一跪便跪了两天一夜。最后,他终于因体力不支而倒下了。等他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湘竹文居自己的房间内,床头边靠着正在休息的林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