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7号,上午。
炎阳灼地,蝉鸣四起,偏远的小郊区处,一名中年男人正大叫着把一名瘦削男孩推出门外,“滚啊,我叫你滚!”中年男人叼着一根烟,口中谩骂不止。
而男孩则极力阻挡着,口中费力的辩解,“叔,我,我,我没有,不是我!”
但双方力量悬殊,男孩的年纪大概在16岁左右,他细小的胳膊宛如枯柴,仿佛轻轻一触便会折断,中年男人见男孩还不想离开,便抬脚将他蹬出门外,泄气般的将一张百元人民币甩在男孩身上,口中依旧不忘问候男孩祖宗十八代。
“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家里人是不是死完了?还敢在我这偷东西,一点家教没有!我这里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中年男人便猛地拉上小卖铺的推拉门,将男孩独自一人留在了水泥路面上。
这里是临江市朴华区的一处小街道,这处小区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因此多数人都搬离了这里,远赴他方另寻生路,人员流动远不及热闹的市中心,不然此种好戏早就有一堆好奇的吃瓜群众围上来指指点点了。
但男孩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丢了这份工作就连当群众的权利都没有了,正如中年男人所说的一样,他的家人确实是死完了,一场突然的大火吞噬了他的一切,他的身份,他的年龄,他的家人。
灰色的水泥路面发烫,男孩缩回小卖铺的墙角,背靠着墙缓缓坐下,在仅有的阴影中,做着最后的挣扎。
小卖铺内,中年男人也就是店老板正在一五一十地清点着货架上的商品数量,似乎想要把近日生意不佳的战果都归功于男孩一人身上。
“唐生智,你干啥呢,咋咋呼呼的,影响到我这美容的功效了知道不?”二楼的阶梯上,下来一位穿着玫瑰红碎边裙子的中年妇女,她脸上敷着面膜,头上扎着几根卷发棒,指甲上涂着亮闪闪的红油。
“新来的那孤儿又偷东西了你知道不,一天到晚也不给店里帮忙,就知道缩屋上捣鼓你那破屁美容,能有啥用?”唐生智没好气的说,放下了手中的活,他刚才清点了一遍,零食区上的货物一件不少,看来男孩将魔爪伸向了其他区域,他有必要打起精神再好好清点一遍。
“得了吧你,一天就给人家30块钱还指望他能老实,你还真好意思说得出口。”中年妇女翻了个白眼。
“行了吧,30块还少吗?他一天能花的了这么多?我这是帮他控制金钱挥霍欲,省得他长大了乱花钱。再说了,还有谁敢要他这个黑户,没身份证没户籍,连家里人几个都说不上来,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唐生智懒虫上身,刚点了没多久就索性不管了,坐回了柜台上玩起了手机。
“呵呵,有你这么个为下属着想的好上司,还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长大的时候。等等,你刚刚说他是个什么?”中年妇女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犀利,她罕见的将面膜从脸上扒了下来,凑到店老板的面前冷冷地问。
“是个孤儿啊,这你不知道嘛,还问我干嘛。”
“不是这句,是后面那句。”
“后面那句?黑户那句?不就是没身份证没户籍嘛,有什么好稀奇的。”
“对对对,就是这句,他真是黑户?”中年妇女两眼放光,面色红润,看来她刚敷的面膜还真有功效。
“你想干嘛?”唐生智隐约感到自己的老婆有一丝不对劲,将目光拉向了刚刚他把男孩踹走的门口。
中年妇女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不是想开个美容院帮你分担点负担吗,这店面现在就差个5万就能拿下了……”
“我不干,要钱你自己凑去,我那钱留着给彤彤上大学用的,你别想打它主意。”唐生智烦躁的打断道,态度强硬,没有一丝退让的余地。
他知道自己那没有经商头脑的老婆这几年捣鼓美容院已经白瞎了不知道多少钱,倘若再把这笔女儿的底钱给霍霍完,到时候就不是帮他分担而是让他负担了。因此他这次立场坚决,绝不让步。
“哎呀你听我说完啊,没让你掏钱,那不是我最近认识了几个朋友嘛,他们是专门做人体内部组织回收再利用的。”
“干什么的?”
“就是器官买卖的,你情我愿,那不就是买卖嘛。”
“你可别乱说啊,这可是犯法的,你不要命了吗?还你情我愿,你情愿还是我情愿啊,那身上哪个器官不是宝啊,摘了你还能活?别干蠢事!”
中年妇女用胳膊肘捅了捅唐生智,指着门外小声说:“又不是让你去,你急啥啊,那孩子不是缺钱嘛,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的,你跟他商量商量呗,这给人家介绍一单我们能拿3万呢,干嘛跟钱过不去啊。而且,你想想啊,他要是吃到了甜头,能跟我们合作,那以后遇到跟他一样流浪的孤儿,不就是金子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懂不懂啊。”
唐生智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一直回想着那句3万,他失神般的低语,“我想想,我再想想。”
落日西沉,黄昏将至,张亮行走在无人的小路上,心情格外的好,并不是因为他身后跟着一位乖巧的小男孩,而是先前赶他离开的店老板忽然承诺会给他一份收益不错的工作,虽然前提是帮他一件忙,但也足以让流离失所的张亮如获新生,他感觉灰暗的未来忽然变得明亮,就和他给自己新取的名字一样。
“行了,别,别,别跟着我了,我也没,没,没家,快回去吧。”常年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张亮变得有些口吃,说起话来十分费劲。
小男孩瘦弱不堪,身高只有张亮的一半,以至于他每次都要抬起头才能看到张亮的脸色,以此来判断眼前的这位少年是否介意自己跟他一起回家。他穿着一件黑得发亮的长布衫,布衫破破烂烂,长可及脚,不像是正常孩童该穿的服装,更像是从某处逃难来的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