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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师府终(1 / 1)


大雨依旧下的很大。

张子瑜的声音就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浑身都绷紧了:“玉兰,你身体到底怎么了?”

初靓宁早就不知是昏还是睡过去了,自然没人能回答他。

老天师站在身后,立刻从“玉兰”两个字猜出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初靓宁那个阴魂不散的。他料到了张子瑜身上的毒早晚会因为这个女人发作,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张子瑜抱着怀里的人,轻声道:“师父,徒儿没求过你什么。”

老天师手叹了口气,搭上了初靓宁的手腕上,他猛的抬头看向一副睡着了的初靓宁脸上,还没说话,就感觉手背被轻轻挠了下,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再看看徒弟一副没了魂的模样,果断选择了隐瞒:“她就是消耗太大,休息下就无碍了。”

老天师了解自家徒弟,要不是真的内在情绪已经快要爆炸,是不会泄露半分的,他做好了应对他刨根问底的准备。

可是张子瑜却是突然沉默了。

初靓宁的一次小伤根本无伤大雅,毕竟以前她三天两头就要跑出去比武,他担心着也就习惯了,按道理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以前她再受伤,张子瑜都知道她一定不会有事。但上一次初靓宁不仅出事了,还是死在了他的眼前。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张子瑜心里这段时间总是感觉自己做了一场美梦,他总觉得太不真实,早晚梦都要醒,他早晚回到那个没有初靓宁的世界里。

可是梦又太美好,他沉醉在其中,维持着表面的美好,不敢打破,生怕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梦就碎了,以至于他日日殚精竭虑,假装正常的念经吃饭,看似和平常无任何区别,实则都快疯了。

而现在就像是打破梦境的前兆。

他开始喘不上气,眼中所有的光都汇聚到一处,凝聚成一个初靓宁,离他越来越远。

十指在湿泞的土地里划出血痕,本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最后也只能带着惊恐变得无能为力。

他想:“怎么可能休息就好,都结束了,初靓宁早就死了,他亲眼所见。那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要这么痛苦。”

张子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杀意,他想捡起博雅剑,就被猛的打落,抬眼,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就放大在了眼前。

初靓宁一开始是真的眼前一黑,但当老天师碰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清明。感受着张淏抱着她,也就真的不想起来了。

等了许久,反噬就就算了,张子瑜在这唱什么苦情戏?雨水都给她洗澡洗了几轮了,还没动静?

装作才醒的模样,初靓宁才睁开眼,就看到了让她心脏骤停的一幕。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喊出来:“你疯了吗?”

张子瑜那双浅色的眼近乎泛白,他目光骤然一缩,猛地就吐出了一口血来。

初靓宁又惊又慌又怒,一切发生的太快,初靓宁满肚子的疑问都被瞬间打了回去,撑得她都要爆炸了。

张子瑜吐了血,体内翻涌的毒反而压下去了一些,神态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冷淡:“吓到你了,我没事。”

初靓宁都快气笑了,各种情绪翻腾成了大杂烩,最终还是担忧占了上风,心道:我现在是瞎着,不是傻了,都吐血了还没事呢。

她强制性的按住张子瑜的手,把人半扶半挟持的带回翠光阁,低声道:“先自行调息。”转而想要让张初久去煎药。

抬眼却对上了老天师探究的脸:“已经去了。”

老天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看着张子瑜,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初靓宁先是守着张子瑜,随手拿了他床边的酒壶闷了一壶,浑身才感觉有了点热气。

等看着张子瑜喝了药,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无数的问题像倒豆子一般全部滚了出来,回忆起重生以来,张子瑜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嗯,她也从来没提过他们的过去,怎么就漏了身份?

原本想往事如云烟,结果还没走呢,张子瑜一口鲜血就吐的她心惊胆战。

这都叫什么事啊?

初靓宁愁的不行,原来对张子瑜不过是遗憾有余,说实话,真没想着再续前缘的。

张子瑜什么身份?既然想着要退隐了,就不能在这些世家里搅和了。

但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还真有些放心不下,好歹是自己捧在心上的人。

越想越纠结,初靓宁心里就差抓着头发咆哮了。

再看着床上张子瑜苍白的脸,她更加心焦,干脆眼不见为净——出门吹吹风。

才踏出房门,就见老天师盯着那棵千年银杏树看,那里断了根树枝,是她折断的。

老天师倒了杯茶给她:“初家主依旧风华绝代,犹如昨日。”

初靓宁摸摸鼻子不知是不是心虚,难得自谦起来:“老天师谬赞了。”

“老头子年纪大了,早就不会说场面话了。初家主日后是什么打算?”

初靓宁喝了口茶挡住了沉思的眸子,老天师绝不会是留下来和她闲聊扯家常的,她一时没说话,等着对方的自己露底。

老天师也不是端着的人,利索道:“初家主身中十二根封魂钉,老道也能猜出一二是为何。既然现在都未除,初家必然是没什么法子了,不如跟着子瑜查查顾家那小子的案子,说不定能扯出萝卜带出泥,寻到点蛛丝马迹。”

老天师话没什么毛病,但她身上的伤她自己最清楚,和顾家小哑巴没关系。

初靓宁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老天师是想把她和张子瑜绑在一起。

初靓宁放下茶盏,目光如剑:“老天师,既如此,你总要告诉我子瑜的旧疾到底是什么?”

老天师摇了摇头:“子瑜虽然是我的徒弟,但他的事情我也不是全然都知道,他那个性格更加不会到处说,老道只知道八年前他中了毒,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

见初靓宁皱眉,他说完还补充道:“这个时间点,想必初家主也猜到多半与你有关。”

这几句话更加把初靓宁搞得云里雾里。她想:有关个球,她死前一年都不曾见过张子瑜。

但又不便和老天师理论,只能含糊的喝茶,打算找个机会点点张子瑜。

张子瑜这么聪明的人,只要稍微点一下,大概也能明白她没什么恋爱的心思。加上他性格内敛,大约也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

不过她还是很奇怪,张子瑜到底怎么认出她的?总不是像初英杰一般,能通过眼神辨人吧?

初靓宁心里立马否了这个想法——那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才练就的,张子瑜和她共处的日子,真要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季度。

她正想着往回走,腰间的玉令亮了起来。

初靓宁有点烦,本不想接的,毕竟钱涵能一天打三次玉令,多数都是废话。但玉令熄灭后,居然锲而不舍的又亮了第二回。

她皱眉,钱涵虽然是个烦人的,但最怕讨她的嫌,没事绝不会亮第二回。

她找了出没人的角落才接了起来,只一句就脸色大变,连到嘴的啰嗦、再烦我就把玉令扔了这种话都被逼着咽了回去。。

“沐逸风在月前去世了。”

沐逸风是她年少时的至交好友,为人谦和,有名的君子,家中富饶,只比她大两岁。

别误会,她这种好友还有三个,他们五人被称为“宁海沐春玥”五大家。

她皱起眉,心想:不应该啊,沐逸风十七岁便成了婚,十八岁便有了女儿,家庭美满,夫妻和睦,又富饶,修为不算好,但也尚可,身体自然没什么毛病,她都得羡慕。现在算来也就38岁,正值壮年,如何这么早就去世了?

压下心中的沉重,初靓宁道:“什么时候发的丧?”

“没听说,沐家变故挺大的,一两句说不清,找个地方见面说吧。”

“过几天我会去河西顾家,秣陵和天师府的路程差不多,河西见。”

“河西最近不太平,都是青峨来的流民……”

听他又要开始啰嗦,初靓宁果断挂了玉令,心中骂道:老妈子。

当夜躺在床上,初靓宁想着起个大早,在张子瑜出门前,把话铺开了说说,结果想着明天的话头到半夜才睡着,不出意外,没起来,她是被晨课的钟声敲醒的。

初靓宁感觉又困又累,翻身想睡个回笼觉,就感觉门被轻轻推开然后就感觉到有人靠近,一股子清苦味传来,是张子瑜身上的药味。

本应该现在就爬起来说个清楚,可是她脑子不知怎么的,一觉睡起来把昨日想的说辞忘了个光,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最终干脆装睡了。

然后她感觉张子瑜用极尽轻柔的动作给她压了压被角,像是生怕惊醒她,连碰都不敢触碰到她,只敢碰碰被角。

初靓宁半点也不困了,只觉得脑袋里有根线绷紧了,以至于浑身僵硬,但身后的注视许久未散。

就在她绷不住要假装醒过来的时候。

她听见张子瑜用一种极其轻的声音,近乎自言自语道:“我快疯了。”

然后她就感觉太阳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很轻,稍纵即逝。

初靓宁倒吸一口凉气,她才是快疯了。

还不等她蹦起来。

张子瑜带着苦笑的一句:“毒入骨髓,本已无心医治,没想到老天垂怜我,玉兰,我恨你回来的这么晚,也庆幸你回来的还不算晚。”

他语气中带着肃穆与虔诚,说得好像不是情情爱爱,而是缥缈的经文。她瞬间不敢动了。

身后一阵风过,犹如轻轻的来般,轻轻的走了。

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初靓宁胆战心惊起来,看着张子瑜离去的背影,眼神微眯的想:看来她要更谨慎的和他谈。

接下来的几日,张子瑜从小心翼翼突然变得大胆起来。

他那双永远平静无波的眸子好像把所有的视线都汇聚成了一个点,专门对着初靓宁。

张子瑜不是个闲人,平日里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来,尚且还能忍受。

一日

初靓宁看张芸闲着没事逗她:“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窝在天师府无所事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出去游学三次了。”

张芸翻了个白眼:“我们天师府什么功法没有,为什么要去游学?”

初靓宁笑了笑,只当小丫头离不开师门,也没放在心上。

很快到了出发去河西的日子,他们要去顾家查小哑巴的事,原本初靓宁打算跑的,但是那天那个闻实在给她冲击力太大,她本能觉得不能跑,不然张子瑜就完了。

她的预感一向很准。

感受着身上的目光依旧维持不动有好几个时辰了,初靓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再也忍不了,趁着张初久收拾东西的空隙,走向张子瑜:“子瑜,我们谈谈。”

张子瑜没吭声,但也没躲开,明显是等着她开口。

初靓宁:“以前我是对你心怀不轨。”

张子瑜抬起手明显一抖,但还是没说话。

还是没有半点回应,初靓宁心里别提多纠结了,他本就没想好怎么轻柔的拒绝,再说确实是她先招惹的人,就更难开口了。

她想还是要说清楚,不然带着一身情债就像背了座山,睡觉都不安稳。

“不是。”谁知,张子瑜淡然的炸了个大雷,“是我先对玉兰心生妄念。”

初靓宁眨了眨眼,只见张子瑜用一种平淡的口气接着道:“天下第一庄那次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天师府也没有下山游学的说法,和初英杰做同窗本就是我遇见你计划中的一环。”

初靓宁:“……”

“倘若你是劝说我放下,不必说了。”张子瑜语气突然认真起来,“这种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我心甘情愿的走下山选择入世的时候,我就没想过回头了。”

初靓宁只感觉脖子被人用力掐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四肢发软,心惊的厉害。她一直以为不过是旧情债,认错也好,补偿也好,说开就过去了,没想到是朵鲜艳欲滴的桃花,还是不知道开了几年的老桃花。

“不过这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知道玉兰有自己的想法,你不用顾虑我。”张子瑜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他眼睛实在太过冷漠,初靓宁都要怀疑这些话是她幻听了。

而且那天早晨“无心医治”四个字这几天都快成了她的心病了,怎么做到不顾虑?

初靓宁只觉得捉襟见肘,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也不干净,反正她没有半点当年初家主睥睨天下不入眼的气度了,反而像只猴,只想挠头——愁的厉害。

“顾家家主是当年顾夫人的大儿子顾谦,正好他儿子办周岁宴,我们可以先暗中打探。”

张子瑜扯开话题实在不是很高明,初靓宁也没心情听他说正事,只感觉心里堵得慌。

初靓宁没见人把“我在心里死缠烂打,也不求你回应,但你看着办。”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

要是一般人,她自然是一剑斩了桃花,或威逼或利诱——势必让那人不敢再肖想她半分。偏偏这个人是张子瑜,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他真的就犹如自述那般——无欲无求,一心正念。

这桃花斩不落的。

她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初靓宁头疼的厉害,思索了半天,开口是:“你的旧疾是怎么回事?”

张子瑜应答的很快,明显是早就想好的答案:“心病。”

更头疼了。

张初久此时走了过来:“师父,可以出发了。”

初靓宁语气认真起来:“你是天师府的下任天师,初靓宁在的时候你就做得很好,初靓宁死了更不该成为你的绊脚石。”

“你在埋怨我?”

初靓宁:“……”

张子瑜认真的看了她半晌,没有丝毫尴尬道:“走吧,钱涵不是已经在河西等你了?”

一路上两人还要共处,初靓宁:“……”

初靓宁遇到会硬茬子,软柿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表面软柿子,内里硬茬子的,这家伙心硬着,表面又像一团棉花,和气的不行,她想装作恼火的一走了之都不行。

她头都要涨大一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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