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走后,娴贵妃发现自己左耳戴着的白玉菡萏耳环不见了,想落在刚刚养心殿了,念着这是皇上赏的爱物,兼着酒意,便吩咐奴才不必跟着转身去寻了,却听到里面皇上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息怒,
“……魏常在既然有了这个心思,朕反正有了那么多孩子,旁人有没有孩子,生男生女,也无谓的很,魏氏,到底不算太光彩,她既想要便成全她吧!”
这个药本就是防着舒嫔是太后的人,又是叶赫那拉氏出身,念着她一片真心,还算无辜,所以才不想叫她轻易怀孕。那药是齐太医亲自调制的,便是哪天停了也还是无碍的,何况弘历如今爱子,爱女,嫡子,嫡女都有了,别的子女也不缺,如今前朝大权渐渐平稳转移,外族又无异动,也不需要衡量别的因素,只要后宫有孕息传出,不会有不好的传言流露,有没有孩子他真的无所谓。
暖阁外寒风刺骨,如懿瘫软靠在墙上,一颗心几乎突突要从胸膛跳出来了,脑海一片混沌,简直不敢置信!慧贤皇贵妃生前的药也是如此,都是加重病症的,如今舒嫔更是决绝,不厌其烦的一次次阻扰她们受孕,她紧紧按着自己的腹部,心中一阵阵发凉,宠遇再多,恩眷再深,也不过一念之间的天与地,那她呢,她一直没有孕息是不是……?不,不!
“娘娘!娘娘,您怎么啦?”
正值换班经过的凌云彻急忙问道。如懿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摇头,凌云彻连拖带拉扶到后殿廊下,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如懿看着他真切的关心有些温暖,只是她无法说出口,只好打发了她,自己回去了,她心里纷乱,很是茫然,
“主儿,您怎么啦?”
她转过脸,木木的问到
“你说,有一天皇上会不会也不许我生下孩子?”
“主儿,您胡说什么呢?”
如懿脸都僵了,缓了缓说道
“是啊,我只是胡说。你说,皇上对瑛贵妃好不好啊?宫女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懿见了也不为难,
“皇家无情,皇上对她也不知有情无情!”
如懿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凉心有,悲哀有,害怕有,也有一些隐秘的得意,毕竟若是如此得到皇上庇护宠爱的瑛贵妃若是一朝得知,该是如何模样!舒嫔是爱着皇上的,是以才在皇上病重不得相见时日日制作福袋祈福,皇上病愈后丝毫不提自己的苦楚,那般孤高骄傲的女子若是得知该如何伤心,不,哪怕是骗局,宁可被欺骗的幸福,也好过清醒后钝刀刺身的痛苦,她心下打定主意不叫舒嫔知道。调整好自己,才如常的进了寝殿,弘历早换好了明黄的寝衣。
如懿静静一笑,走到榻前的双鹤紫铜烛台前,刚要吹熄蜡烛就寝,谁知外面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来,弘历蹙眉
“越来越没规矩了,进来回话!”
扑开门滚进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大总管赵一泰,惊慌失措的大喊
“皇上不好了,八阿哥的乳母出痘了,八阿哥也紧跟着出痘了,八阿哥他,他染上痘疫了!”
如懿一听到心陡然一跳,心里一慌,突然想起了前些天见到的茉心,是海兰还是别的人也知道了?而弘历早已豁然起身,直接起身去了撷芳殿,如懿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跟了上去。
“娴贵妃。”
如懿转身,有些惊讶,而后恍然邀请她一同去。
皇后一直守在撷芳殿门口,半步不移,弘历握住她的肩膀
“皇后,你身子不好,先回去吧,太医都在呢!”
“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弘历见到她们来了勃然大怒,
“谁让你过来的!不知道痘疫是会传人的吗?”
“可是永瑛还在……”
弘历直接走到她身边揽着她,不容拒绝的说道
“好了,我知道,他们早已隔开了,也都派了专业的人还有太医去照顾,你不要担心,照顾好自己才是。还不送娘娘回去!”
“是。”
“好了,别叫朕担心!”
“好,皇上也要注意保重。”
皇后见皇上便这般丢下自己去安慰另一个女人,更是悲伤,自己如今身子虚弱不已,八阿哥便是自己和富察氏最后的依靠,她从未如此虔诚,只求八阿哥那儿情况能好一些。如懿瞧着皇上很是狠厉的对底下人吩咐着,然又温柔且坚定的嘱咐着瑛贵妃,更叫如懿想起了是否即便盛宠如瑛贵妃,一旦不如他的意也是会被放弃的。
“娴贵妃你也回去吧。后宫之事你多费些心。”
“是。”
……
娴贵妃回了翊坤宫很是疑惑,才和惢心说了一嘴,
“惢心你说皇上刚刚那番话是关心瑛贵妃还是不关心呢?”
“主儿?”
惢心岂能明白皇上的想法呢!只是想着皇上对永寿宫的大方劲儿,比她们翊坤宫还要盛,怎会不喜爱呢?
“皇上若真这般爱重瑛贵妃,爱屋及乌,怎会不许贵妃见六阿哥?”
“这,许是皇上担心痘疫传人?”
“六阿哥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唉,本宫也快瞧不清皇上了!”
如懿不懂,六阿哥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便是不如嫡子那般受重视,可疼爱之心却丝毫不逊,六阿哥还小且与别的阿哥一出生没多久就送去撷芳殿不同,六阿哥在永寿宫养了三年会跑会走会认人了,才送去的!可瞧着皇上那不容拒绝的样,莫非他宠爱瑛贵妃只是因为瑛贵妃的姿容,才情和温顺?而非真心喜爱,真心尊重!可是虽说瑛贵妃的确算数一数二,但舒嫔也不差,甚至还年轻些,为何不是别人而是瑛贵妃呢?如懿很是烦躁,她觉得近来这些事情好似告诉她,她曾经心中的少年郎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自己好似并不那么了解他。
即便皇上皇后怎样祈福,太医如何用心,不过几日,还是在乾隆十一年腊月二十九日,除夕夜的前一日,在皇后的怀里渐渐凉透了,终究没有熬到新的一年。弘历十分悲痛,并下了谕旨
“皇八子永琮,毓粹中宫,性成夙慧,甫及两周,岐嶷表异,圣母皇太后因其出自正嫡,聪颖殊常,钟爱最笃,朕亦甚望教养成立,可属承祧,今不意以出痘薨逝,深以轸悼。”
因着此事,宫里这个年过得很是惨淡,过了大年初一便是郑重其事的治丧,不过永琮自出生身子便不好,父子情分也并不多深厚,远及不上定慧太子去时的悲痛,如今更多的是遗憾,惋惜。嫡子夭折,皇后病重,嫔妃们不能不极尽哀仪,皇上有旨瑛贵妃身子不好,娴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永琮身后之事无比尽心,极尽哀荣。
悲伤再过,时间一长也平复了许多,十三年二月初四,皇帝奉皇太后,欲带嫔妃东巡齐鲁之地,自永琮早逝,皇后大半心气也早消磨殆尽,尤其太医回禀她伤了身子,日后想再有孕只怕难了!
听闻此噩耗,皇后只余悲伤绝望,看着头顶的青色瓜迭绵绵帐顶,淡淡的苦笑道
“有劳太医了。”
悲伤绝望侵蚀着她的身子,一时瞧着都快四十多岁了,与太后也并无二样。
只余皇后和素练,皇后的白发早已遮挡不住,
“我的永琏和永琮都没有保住,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不是的,娘娘只是防了该防的人又没有害她们,有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说话间皇后听到殿外有哭声响起
“是谁在哭?”
“皇后娘娘,是公主在外面,公主早早便来了,一直想见您,只是担心您睡着,一直没进来,公主已经等了许久了。”
皇后轻叹一口气让她进来了,和敬公主的到来并未让皇后有太多的反应,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闭目片刻,冷冰冰的说道
“你是嫡出的公主,站在长春宫外哭泣,有些失仪了。”
“皇额娘,儿臣是担心您。”
“你是大清的嫡公主,任何时刻都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何况你弟弟都没了,哭又什么用!”
和敬公主泪如雨下
“皇额娘,永琮和二哥都离您而去,可您还有儿臣啊!儿臣也会是您的依靠,会给您争气!”
“女儿?女儿有什么用!有了儿子,女儿才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没了儿子,女儿连雪中送炭的那点碳火都比不上,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皇额娘!您便这般瞧不起女儿吗?”
和敬何曾听过这般刺心的话,皇后虽疼她不如皇子,也是金尊玉贵的,顿时很不服气
“不是皇额娘看不起女儿,而是看不起自己,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难怪你皇阿玛伤心归伤心,这些日子也渐渐不来了。”
“永琮不过死了一个多月,皇阿玛便流连瑛贵妃,娴贵妃,纯妃,嘉妃等人的宫里,说到底她们不过是个妾室,凭什么不让皇阿玛来安慰陪伴您?”
“你皇阿玛不来,旁人也无法,说到底额娘无子又人老珠黄,有了年轻嫔妃和别的皇子陪伴,你皇阿玛很快会忘了额娘的!”
“您是皇后,是皇阿玛唯一的正室啊,皇阿玛有瑛贵妃,娴贵妃,纯妃,嘉妃,可儿臣只有您啊,您这样叫儿臣怎么办!皇额娘病了还不知道吧,皇阿玛已经打算东巡,打算带以瑛贵妃和娴贵妃为首的嫔妃去祭泰山,祭孔庙,这是皇阿玛登基后的第一次东巡,您是天下之母,怎么可以不去?”
皇后茫然的看向素连,
“其实皇上一直希望主儿能去东巡的,只是主儿的担心主儿病体未愈,经不得车马劳顿,所以一直未对您说过。”
“她们这是当本宫随着永琮去了吗?”
和敬瞧着皇后愤怒的样子嘴角含笑,很是鼓励了一番。
“素心去请齐太医过来,本宫要请他好好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