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厂房里夜间大亮,机器声不绝于耳。父亲很忙,抽不出时间送我和哥哥回洪集上学。母亲不识字,中途转车就摸瞎了,她还害怕晕车,也送不了我们。在车站,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一辆直达洪集的大巴,拜托司机到达洪集时提醒我俩下车。
父亲心大,我们也胆大,就上车了。我们选择坐在车窗边,如果晕车犯恶心了,可以把窗户打开透透气。上天保佑,一路顺风抵达洪集,眩晕感不算强烈。
上午启程,下车时都傍晚了。我和哥哥带上行李,回到大姨家。大姨心细,发现我们落下了一个大件,是一箱衣服。箱子就放在大巴车的后备箱里,父亲的提醒被我抛到脑后了。
大姨再三询问我关于那辆大巴车的信息,我一五一十告知,心里却并未抱多大期望。我只记得车身是白色的,车头的挡风玻璃上有一条蓝色的光带,司机是一位像龚老师那么胖的中年人。
我以为因为自己的大意,那一箱衣服肯定追不回了,没想到次日一觉醒来,就听到大姨带来的好消息。那一刻,我十分感动。
我能想象到大姨和大姨夫天还没亮就起床,来到柏油马路上,盯着过往的车辆,看到相似的大巴就招手让其停下,问司机师傅昨天车上有没有俩小孩丢的一纸箱衣服。一辆又一辆,直到一位肥胖的司机看到路边有两个人拦车……
看着崭新的课本,我对新学期充满了信心。四年级换了新教室,再上一层楼。开学第一周的班会课,全体同学投票竞选班干部,我当仁不让,从小组长摇身一变,晋升为数学课代表。
之所以众望所归,大概是因为上个学期末的优异表现吧。暑假前的期末考试,我的数学成绩位列班级三甲。数学课上,刘老师评讲完期末考试卷,还剩下一段时间,她就把四年级数学期末卷的压轴题抄在了黑板上,让即将升入四年级的我们挑战一下,看是否有人下课前解答出来。这无疑激起了我们强烈的好胜心,大家野心勃勃,在草稿本演算起来,争做解题第一人。
那是一道考查等价交换的应用题,我有如神助,很快找到等量关系,进而列出算式求出结果。举手,得到示意,起立,我朗声说出答案。
刘老师忽然为我鼓掌,掌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也响在我激动的心里。刘老师罕见地笑了,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也笑了,洋洋得意。当时我还想着,回去和四年级的洋洋好好吹嘘一下。
这学期我换了一个新同桌,是一位长相可爱的女同学,成绩中等。她说话时最有趣,因为我能看到她下颌牙后面还有四颗并排的小牙。我时常为此打趣她,她会笑着拍我,轻轻的,就像她温婉的声音。她叫窦雪缘,我写了一遍她的姓名,三个字中有两个字笔画不少。笔画不多的“雪”字没有取错名,她长得是白,只是没有当上副班长的金洁白。
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她的文具盒弄坏了,她哭了。我说以后还你一个又大又漂亮的文具盒,她破涕为笑,才原谅我。以后是多久呢?明天?下周?来年?她有点傻儿,没有问我。
虽然和方正分开坐了,但我们的友谊依旧,毕竟我在日记里早已写下“天长地久”。我把“黄金搭档”分了点给方正吃,希望我们一起长高。我们照常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谁说不是一对黄金搭档呢?
上学时两个人,放学时三人行,金洁已经和我们混熟了。她性子本就活泼跳脱,有一天突然说要当我们的大姐大,叫我们周末去她家拜访她。
我和方正比较不上道,两手空空就去了。金洁的家在一处厂房大院,让我联想到父亲在叶集开的厂。阿姨很热情,请我们吃了水果,还和我们聊了一会儿天。我比较局促,毕竟是到偷偷喜欢的人的家。
时光如流水,伊人似落花,我浮泛其间,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