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打来电话,说我的生日到了,麻烦大姨夫帮我庆祝,放一挂鞭炮。不想大姨夫刚买回鞭炮,街对面先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了,原来我的同学柳顺红也过生日。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是同班同学,且都是在大姨家寄读,更住在街道两边,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这学期,初三的小三上晚自习了,吃完饭就不见他的踪影。晚上我们三兄弟跑到初中教学楼前,找到小三在一楼的教室,刚巧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小三。看讲台上没有老师,我和洋洋串通好,捏着嗓音齐声叫道:“许德高!”喊完小三的大名,我们逃也似地撤退,却听到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我能想象到小三此刻一定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了,哈哈。
三年级的教室在二楼,我看到学校围墙外有一栋废弃的草房子,在洪集新街很难看到茅草屋,这让我想起十里外的故乡。
春归大地月余,清明后,一节美术课上,老师领我们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居高望远,继而写生。我看了许久旷野,眼前没有“绿树村边合”,没有“飞入菜花无处寻”,没有陌上花又开,没有麦浪滚滚来……我与自然离别久,试问风景哪里有?
近处,那栋草房子吸引了我。从脑海到心田,老屋的形象清晰起来,还有一棵歪脖子的树,一方水平如镜的池塘,一位勤快的妇人拎着水桶……最终,我却画了一片竹林,四月的竹笋刚冒尖儿,陀螺似的,裹在棕黑的襁褓里。也有几株雨后拔节的竹笋,亭亭玉立如少女,露出淡绿细腻的肌肤。成熟的竹子翠色欲滴,千千节,万万叶,挺拔修长如君子。
画幅不大,心意难全,风景如故,当有生物。竹林跃然纸上,两只小熊猫爬了进来,怀抱着鲜嫩的竹笋,吃得津津有味。我原本想画一家四口的熊猫,遗憾的是时间有限。我自问自答道,它们的爸爸妈妈呢?去打工了呀。
下课了,美术老师收走了我们的画作,并声明会从中挑选几幅优秀的作品放进橱窗展览,让我们拭目以待。第二天,我在橱窗里看到了两只小熊猫,别提有多高兴了。
大姨从乡下带回一只小白狗,只有右眼周围长着一圈黑毛,胎记一般,看不仔细还当是独眼龙呢。洋洋给小狗取名叫旺财,一来他看过《唐伯虎点秋香》,二是因为他本人学名叫许德旺。后来,我促狭地对着洋洋喊旺财的时候,他佯装生气,命令旺财咬我。
旺财通灵,自然是不会咬我的,我可是喂过它包子吃。旺财和我一样,来到大姨家,很快就吃成胖乎乎的了。最可爱的是,我对着墙打乒乓球时,它就在边上看着。它的头随着乒乓球的运动而左右摇摆,一旦我没有接住乒乓球,它马上变身成最好的球童,蹿出去把球咬住,再屁颠屁颠地衔给我。
小三初中毕业,没有考上好的高中,他决定去参军,大姨大姨夫都很支持他。参军那一天,横幅欢迎,鞭炮开道,小三潇洒地坐车走了。来送孩子参军的很多家长都哭了,大姨也泪洒当场,大姨夫沉默着。
不久后,当兵的小三寄来一封信,信里希望我们相亲相爱。信封里有几张照片,其中一张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兵哥哥半蹲在地,扛着炮筒,肃穆且威武。
三伏天里,知了热得都偃旗息鼓了,蚊子却精神得很。夏夜闷热难捱,蚊子嗡嗡乱叫,我和洋洋争抢一只芭蕉扇,哥哥自然帮了我。洋洋委屈地哭了,咆哮道:“我哥走了,你们就联合起来欺负我!”
住在前面屋子的大姨夫闻声赶来,问明缘由,斥责了我一顿,对我恶狠狠地说道:“有本事,你一夜扇到亮!”
扇就扇,谁怕谁,我倔强地应承下来。长夜漫漫,我右手扇累了就换左手,眼睛不敢合上,生怕睡去。这是一场荣辱之战,一股恨意支撑着我。
过了不知多久,大姨夫深更半夜悄悄走来,在窗户边张望。呵,我扭头看去,嘴角翘起,将扇子扇得更起劲了,扇起一阵快哉风。这阵快意,让原本压制不住困意的恨意如虎添翼。
一夜扇风到天明,如大姨夫所愿,我说到做到。没想到,第二天我反而精神奕奕,在课上并没有犯困。
小时候的心能有多大呢,可是烦恼啊,就像公路上的石子一般多呵。小时候被蚊子叮了,我会生气地拍死它,然后在鼓包处用指甲刻上“十”字,就当这事儿翻篇了。长大后再被蚊子咬了,我会睁大眼睛看着它的口器吸血,会想这样我们算不算有血缘关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