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推开记忆的木门,我走进老屋又看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不小的院子,规规矩矩的长方形,一条宽边设置大门,相邻的长边高铸围墙,一组对角上坐落着鸡舍和猪圈。围墙的对面是一排屋子,共四间,分别是堂屋、卧室、仓库、厨房。
进入堂屋,中堂上悬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棵奇形怪状的松树,父亲说那叫黄山迎客松。迎客松两边垂挂着一副对联,对联上龙飞凤舞的毛笔字我曾尝试朗读过,不知对错。条案正中供着一鼎三足圆形香炉,香炉两边立着一对红烛,这些物件要逢年过节才派上用场。条案底下的方桌两边各插入一把大靠椅,还有两对大靠椅和一对小靠椅贴着堂屋两侧的墙壁。大小椅子常被我平均分好,再两边对称整齐地摆放起来。这些家具刷的油漆都是金黄色的,让大门朝西的堂屋显得尤为亮堂。
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屋子。南边是仓库,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未装门窗,黑咕隆咚的。怕黑的我将其视为龙潭虎穴,会试着斗胆闯入,不过很快就败下阵来。北边是卧室,里面的衣柜和梳妆台也是金黄色泽,这种颜色的油漆当真亮眼。卧室的墙上有一方用木框撑起来的简易窗子,从床上透过窄小的窗户,我能望到平坦的稻床和波光粼粼的池塘。
卧室里最吸引我的是一台黑白电视机,屏幕堪比我的肚皮大小。它是姥姥给母亲最值钱的嫁妆,那个时候,庄子里很多人家都还没有电视机。我记得曾有许多邻居挤到这个小小的卧室,紧挨在门旁,有说有笑地观看电视节目,煞是热闹。
我最喜欢看的节目当属电视剧《西游记》。每当片首曲奏响,我的心便跟着激动澎湃起来。我仿佛随着那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神猴直冲霄汉,腾云驾雾,再嘿嘿一笑,吼上一句:“俺老孙来也!”我属猴,这让我更加喜爱孙悟空了。
后来,到我家看电视的邻居渐渐少了,他们也买了电视机,便不常来串门了。再后来,彩色电视机横空出世,黑白电视机沦落到角落里了。父亲曾写过一副对联贴在院门外——屋矮亲朋远,月明繁星稀。当时就只盯着嫌贫爱富去轻视了,后半句的道理和境界我是浑然不知的。
小时候,除了爱看电视,我还喜欢照相。
三叔有一部相机,是个神奇的黑匣子,能将我和哥哥以及他家的两个妹妹全都框在一张只有大人手掌大小的硬纸片上。拍过照不会立马就出相片,还要等三叔去集镇上的照相馆把胶卷洗出来。照相术委实神奇,还原了现实的色彩,定格了一刹那的时光。
相片大多是在冬天拍摄的,在外打工的大人们一般要年底才会回家。相片里的我们裹得严严实实的,脸红扑扑的,还不会在镜头前摆姿势,安安静静的。
有这样一张相片,我们兄弟姐妹四个站在一辆三轮车后车厢的入口,拍照的定是三叔了。那时,三叔家比我家宽裕,早年他开一辆三轮车在家乡当司机。那是一种燃油的机车,跑起来像拖拉机一样轰隆隆的,车棚是用一种特制的皮纸蒙住的,后车厢宽敞得能一次载满十几位客人。
自打我记事,便没有见过三叔的那辆三轮车,相片里的那种三轮车在家乡又流行了几年,终被四轮的汽车取代。那种需要胶卷才能拍照的相机后来也成为老古董了,让人不得不慨叹时代的变迁更迭。
我是畏寒的体质,但我真心渴望冬天快快降临,那样,远游的大人们就回家了。撇开冬天的寒冷,因了家人的团聚,我还是很爱每年的最后一个季节的。
逢着个鹅毛大雪的除夕夜,一大家子围着一盆烧得红艳艳的炭火,嗑着瓜子唠着嗑,守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再也没有比这更温馨的画面了,真应当照一张全家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