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晚了一步。”
南砚一身黑袍，低矮的灌木在他足底延伸，他的脚步沉重而急促，最终停下在一处沼泽旁的空地。那里散落着几本厚实的书籍，还有几个空掉的药瓶。
易莫无紧随其后，也看清了那一地狼藉的场面。南砚蹲下来仔细看了一眼这些东西，将手指搭在那些书籍上，凝神感知，片刻之后才缓缓抬起头。
果不其然，是魔气。比起上次感知到的要更加明显。
“他是被袭击了吗？”易莫无联系不上贺成斋，眉头紧拧。
南砚收回手站起身，注视着这些东西， 坠落的夕阳洇染着昏黄的灌木，洒落在那些零星的物件上。
“他心境不稳……某不敢妄议，恐怕、生了心魔。”
南砚的语气有些犹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真生了心魔恐怕还是好事，毕竟他感知到这魔气十分纯粹，隐藏着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并不是普通心魔能及的。
“啊？！怎么会这样。”易莫无顿时不镇定了，几步走到南砚身侧。“你最好是感觉错了好吧，成斋怎么可能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贺成斋比起其他人，至少比起自己来说要努力好几倍，但是修炼速度和天赋就很难比较了。
再加上他迟迟没有破入金丹，也不是亲传弟子，如果因此心生了魔念，倒也不是、不可能。
“某倒希望是感觉错了。”
南砚皱眉，没有再说话。
还有一个谜题没有解决，贺成斋的玉牌是被谁破坏的？他的神识并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人来过的痕迹，既然如此……
“玉牌恐怕也是他自己捏碎的。”
“啊？为什么？”
南砚没有再回应他，叹了口气，默默的捡起一本地上散落的书籍，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地告别吧，你沿着东南方向继续走，姬柔烟在那个方向。”他留下一句话，紧接着身形一隐，瞬间消失了踪影。
易莫无则往前两步，捡起了那个药瓶。样式很好辨别，就是自己给他的装破境丹的药瓶，里面是空的。
成斋不是说这东西已经没了吗？而且……他难道都服下了？
易莫无的脸色复杂，修炼产生心魔这种事情，发生在贺成斋的身上，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额啊啊——这个破秘境赶紧结束吧！”
“——说得好，我也觉得！”
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易莫无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阵蓝光散去，宸尧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正往着他的方向走来。
“哟，易二少，缘分啊！”
孽缘啊。易莫无皮笑肉不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我本来一个人游山玩水好好的，结果碰到了在夺旗的嬴阡他们，吓我一跳，差点就要被他们拉去干活了，幸好我身上还有一张前不久淘的传送符，这不，一睁眼就和你见面了。你说，是不是缘分！”
宸尧嬉皮笑脸的走过来，易莫无翻了个白眼。
“厉害，厉害，这都没被神宵宗除名，不愧是我们宸少。”
“哈，那是。我和玟曲说好了，只要我能拿下三面旗，无论我干啥他都不管我了。”宸尧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易莫无皱眉，这人凭一己之力拿下了三面旗？等等，你这样直呼玟曲的名字，真的可以吗……
“喔！倒是咱们易二少厉害啊，听说把我小师妹和长盛门的人全毒到了？不愧是易家的继承人！”
宸尧一副亲热的模样上来搭住他的肩膀，易莫无浑身一僵，不着痕迹的抽身远离他，保持着警惕。
“怎么，要来为你们楚楚可怜的小师妹报仇？还有，我已经不是易家的了。”
“我哪敢啊！这不是念及咱们情谊一场，来找你叙叙旧嘛。”宸尧见他躲开，也不恼，扬着一副讨打的笑容，“抬头见喜啊！咱们那么有缘……”
他话音未落，只听到玉碟轻响，宸尧打开讯息，顿时瞪大了眼。
“怎么了？”易莫无主打一个凑热闹，也探了过去，顿时也瞪大了眼。
「计划取消，别打若归宗的，帮他们拿倒一。」
再看一眼传讯人，两个大字赫然显现在玉碟上。
抚之。
两个人都是半晌都没说话，陷入在深深的震惊中。
不用那么有缘吧？！
“你给他下什么药了……？”宸尧的动作一卡一卡的转过去，看向易莫无。
“关我啥事啊，一个软筋散，还能把人感化了？”
当然，震惊的并不止他们两人。
谷烊和嬴阡都是一副不解加诉苦，柳亦笙则开始分析起了抚之被绑架的可能性。
抚之却很干脆，直接给他们几人传了声。
“长盛门的把我们的计划暴露了，没必要再合作了。与其再把精力再浪费到若归宗上，不如多拿几面旗。你们想拿个第三回去？”
他的声音带着些命令的意味，半晌又补了一句。
“我没被绑架，还有，我再说一遍，不许攻击若归宗的。听明白了？”
传音符黯淡下去，宸尧和易莫无面面相觑。
“哎呦，那打不了你们了，真可惜。”宸尧反应了过来，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紧接着就一抬手，易莫无脚底闪过一个法印，然后慢慢的消失不见。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易莫无翻了个白眼，顺便也把软筋散的瓶盖默默关上。
“彼此彼此嘛！那这下咱们就真是和平共处咯。”
“哇，好欸，真是太高兴了。”易莫无一脸冷漠的棒读，突然又想起什么，面色一变，开始翻起玉碟。
上面赫然是常忆玦的消息，此时却尤其显眼。
「抚之妥协了。」
在他们被长盛门和神霄宗夹击之后易莫无就和常忆玦飞速传音沟通了一下，自己负责把软筋散的毒散出去，常忆玦则负责搞定抚之。
等等，搞定……是这个意思？
易莫无：「大师兄？！你干了什么啊，我从宸尧那看到了，抚之愿意放弃计划？还要帮我们？」
常忆玦：「嗯，和他商量了一下。」
……到底是怎么商量的啊！
宸尧见易莫无一脸复杂的表情，立刻想探头去看他的玉碟，却被后者一转手收了起来。
“小气，明明我都把那么重要的情报透露给你了。”宸尧一副痛心的样子，易莫无敷衍的说了几句“对对对是是是谢谢谢谢”。
“不和你扯了，我要去找我师姐了，就请宸少继续游山玩水吧。”易莫无挥了挥手，转身就要走，宸尧却和狗皮膏药似的跟了上来。
“刚好我现在没事，咱们可以一起找嘛。”
“我找我师姐，你跟来干嘛？”
“哎呀，一个人好恐怖啊，你看着沼泽阴森森的……”
易莫无回头看着他，眼珠一转，面色一改，扬起一抹笑容。
“那也不是不行。”
宸尧看着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反而表情一僵。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在灌木丛里穿梭，天色渐晚，夜幕降临，一阵风吹过，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不觉有几分毛骨悚然。
宸尧不动声色的又离前面的易莫无近了一步，不想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他一身玉色衣袍，在矮草和夜色中被风掀起弧度。
“怎么停下了？”宸尧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前面……前面……”易莫无故意后退了几步，一副恐慌的模样。
“怎么了？”宸尧眉头微皱，紧接着就被易莫无一把抓住肩膀，推到了前面。
宸尧定睛一看，眼眸顿时睁大，前方一边矮草间溢散着幽幽的蓝光，一个模糊的人形在幽蓝的光芒中若隐若现，如同漂浮不定的鬼魂。
宸尧还没来得及细看，只见那影子似乎往前了一步，瘦削高挑的身影，凌乱披散的黑发，红白交织的长袍在夜风中摇曳，一切都显得那般诡异恐怖。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宸尧吓得失声尖叫了一声，一改先前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整个人惊声尖叫呐喊往后退，易莫无则故意似的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继续向前走去。
“啊啊啊啊啊易莫无你撒手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闭嘴，吵死了。”
一个淡漠的声音，打断了宸尧的叫喊。
他抬起脸来，只见那“鬼影”旁边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抚之双手环抱于胸前，目光扫过此时惊慌失措扭曲后退的宸尧和一脸奸笑看好戏的易莫无，神情疑惑：“你们俩？”
宸尧缓了过来，看清了抚之……和旁边那个慢慢挪移捂脸咳嗽的鬼影，这不是那个若归宗的病秧子大师兄常忆玦吗？
啊？
“你们俩？？？”宸尧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指着两个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紧接着脱口而出：“你们俩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顿时空气一片寂静，连一旁早看清常忆玦想吓宸尧一跳的易莫无都是一愣。
好家伙，这么会说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抚之就拎着剑气势汹汹的朝着宸尧的方向走了过来，宸尧吓得连忙往后一躲，缩到易莫无背后。
“宸尧，你别以为达成了师尊的条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谷烊他们已经和我说了，你擅自离队，现在还……”他眯着眸子扫了一眼易莫无，冷哼一声，“还和若归宗的勾结不清。”
宸尧沉默了，看了一眼抚之，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常忆玦。
还骂我呢，说的好像你没有擅自离队，然后和若归宗的……勾结不清一样。
易莫无则没有搭理他们扯皮，一把甩开宸尧，跑去查看常忆玦的情况。他一身雪白的长袍，大半都被染的殷红，刚刚又启动了传送符阵，虚弱的厉害。
“大师兄，他没对你做什么吧？嘶，你肩上的伤又扯开了，快坐下，我帮你敷药！”
“咳咳、无妨，咳咳……我没事，休息一下、咳咳，就好……”
宸尧和抚之也都齐齐看过去，只见常忆玦面色惨白，黑发凌乱垂落，易莫非正拿着绷带棉布，给他擦拭血迹，上药包扎。
“……确实挺……”宸尧欲言又止。
“像鬼的。”
抚之：“……”
常忆玦：“……”
易莫无：“真会说话啊，你这种人以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宸尧这才意识到，上前一副要帮忙的样子：“欸，我这是刀子嘴豆腐心，来来来，这瓶回灵丹就当为我的失言赔罪了！”
“你给的东西，我可不敢要。”易莫无没接，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拜托，保证疗效绝佳！不信我让……抚之给你们试毒！”他说着又去拉抚之，拽着他的手腕就要把丹药往他掌心里塞，抚之先是抗拒的退了退，却又在宸尧抓住他手腕的瞬间突然浑身一僵，紧接着一脚把宸尧踹开了。
“哇！大师兄，你不至于吧，丹药都要撒了。”宸尧捂着肚子堪堪站住，语气不满的回应道，一抬头却发现抚之面上的表情不太好，手腕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条血线。
“你手上受伤了……？”宸尧说着又要起身去查看，抚之则迅速将手往袖子里一藏，遮住了手腕。
“少管闲事。”他的表情恢复了那副淡定如常的样子。
“……”宸尧无语，转而又看了眼常忆玦，发现常忆玦的目光也在这一边，看到他转过头，又迅速把目光移开了。
……不是，你们俩究竟发生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