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台的大军赶到大辽河河畔的村庄,可此时的村庄早就只剩下了残垣烂瓦。
阿台举目四望,随即看向古布盖大笑道:
“哈哈哈哈,古布盖,这便是你说的精锐之最?哪家的精锐之最是见着敌人就退避三舍的!?”
古布盖一时无言,他此时双手被捆住押在队伍最后,不发一语。
其实一路上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明军不追击他。
他特意不将手下勇士集结后再撤退,其实就是有意让他们给自己殿后。
可结果却是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
此时他也忽然有感,恐怕自己是被之前那个年轻的明军军官给耍了,也许那人手上压根没有那么多的精锐,其他的骑手可能根本就是一些游牧人凑数的。
若是当时一心求战,也许真就守到阿台赶来了。
想到这里,古布盖懊悔不已。
随后阿台命人向父亲王杲禀报战况,没过多久王杲本人也率着大部队抵达此地。
“阿玛,没有明军的踪迹了,古布盖怯战而逃,我已经将他拿下。”
一身重甲的阿台向父亲王杲禀报,而此时的王杲身后还跟着几人,分别是其兄弟阿海,其妻弟塔克世额真。
塔克世额真身后还跟了一位少年,面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稚嫩,可眼神里已是有了区别于这个年纪的刚毅。
他便是塔克世额真的长子,努尔哈赤。
此时作为偏将留军中效力。
“古布盖怯战?他不是这样的人…”塔克世额真此时不由地嘴里嘟囔了一句,立即便是招来了阿台毒辣如蛇蝎般地凝视。
紧接着,阿台又是禀报了自己将古布盖手下牛录收编的事情,此事更是引起了包括塔克世额真在内的多数左卫中人的不满。
因为古布盖是建州左卫苏克苏浒河部的人,其麾下的女真勇士、财产与奴隶自然也是归属于苏克苏浒河部,而阿台身为王杲的长子,自然是出自建州右卫的喜塔腊部,此举无异于侵吞了别部的财产。
塔克世额真作为建州左卫都督觉昌安的儿子,此刻他率领建州左卫的人马跟随王杲叩边,本就是被王杲裹挟而来,此时又发生这样的事,如何不让人心浮动。
此时年轻气盛的努尔哈赤从旁开口道:
“首领,阿台额真的处理方法恐怕有失妥当。若是他日阿台额真被敌人击败,我是否也能趁火打劫般将他收押再强抢他的部众!”
“你说什么小狼崽子!”全身重甲的阿台一把掀翻他身边的护卫,恶狠狠迎面撞向努尔哈赤,“我手下的勇士可不是来自左卫的废物,他们会把明军的脑袋割下来做成京观堆在沈阳城下!”
努尔哈赤身材与装备都远逊于阿台,被撞的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可即使倒在地上,他的眼神都是直直顶向阿台。
原本气味散去的村落,此时又弥漫起火药味,王杲意识到不可以再刺激左卫的人,随即冷眼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抬起马鞭朝对方头上就是一鞭子,硬是将这位健硕大汉给抽的站不稳,头盔都被打飞在地。
“要处理古布盖,也轮不到你来处理,去,把古布盖和他手下的人交给塔克世额真,我们建州女真血浓于水,以后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是…”
“闭嘴!”王杲的话里已是流露出了不耐烦,“按我说的办。”
阿台不敢忤逆自己的父亲,最终只得是领命而去。
这时,王杲回过头来安抚塔克世额真,说起了糖衣炮弹的话,随后来到努尔哈赤面前,笑着道:
“看来苏克苏浒河部未来有了一位优秀的主人。”
王杲的大手拍打着努尔哈赤的脑袋。
但只有努尔哈赤自己知道,对方的手上使了暗劲,把自己的脑袋拍的生疼。
“左卫与右卫都是一家人,以后要继续为建州女真建功立业,阿台以后还要倚靠你呢,努尔哈赤。”
简单的一句话,看似托付,实则暗含着打压与威胁。
阿台处理完古布盖的事情之后回到王杲身边,这才聊起了军务正事。
“阿玛,此次明军的袭击不足为虑,我们应该按照原计划向南继续劫掠,赶在李成梁从辽河河套回来之前退出抚顺关。”
塔克世额真却是从旁建议道:“首领,我审了古布盖,他说来者恐怕是李成梁儿子麾下的公子爷亲兵,装备极其精良,稳妥起见不如咱们即刻退出抚顺关,反正这次已经抢的够多了,足够今年过冬之用。”
“果然左卫之人胆小如鼠!”阿台又是骂道,“光够今年过冬有个屁用!就算今年的冬过了,那明年怎么办?后年怎么办?难道你指望每年李成梁都会离开辽东吗?今年如此天纵良机岂能这样轻易浪费!”
随即以阿台为首的右卫诸部首领与以塔克世额真为首的左卫诸部首领就此开始争吵起来。
但吵到最后,还是需要王杲这位首领来一锤定音。
“够了!
阿台说的不错,今年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张学颜被堵在沈阳城里,李成梁又去了北面,咱们必须把辽东这块地上的油水刮干净才行。
但塔克世额真所顾虑的也不无道理,若是眼下真还有一队公子爷亲兵留在辽东,咱们还是要谨慎行事。
先把哨探撒出去,摸清楚对方的位置和人数规模,我就不信在这辽东平原上他们还有办法藏住自己的身子,到时候伺机与他们打两场摸摸他们的底细,若是真的不好惹,再见好就收也不迟。”
王杲是老辣的女真人头领,与明军来来回回也是打过几十年的交道,他太清楚辽东这批官兵的习性了。
正如阿台所说,以明军的风格,若真是大军在握,刚才那种情况肯定会直接追上古布盖麾下,并且借着古布盖的溃兵冲击自己的队伍。
这正是为什么王杲让其子阿台作为先锋先走的原因。
阿台手下的人都是喜塔腊部的嫡系勇士,阿台不仅是自己的儿子,更是喜塔腊部最优秀的指挥官,只有一部之人的话一时间还不会被溃兵冲散。
若是自己引着大军直接驰援,一旦被溃兵冲击,底下的万人大军都是隶属于各自的首领麾下,受到冲击后形势混乱,届时肯定失去控制,还没接战便就要溃败。
可眼下明军没有追击,不仅没有追击还将村子里的村民也迁徙走了。
说明对方人数肯定不多,与自己的主力比起来相差甚远,所以只能驱赶走劫掠的部队而不敢追击。
但塔克世额真所说的话王杲也必须考虑进去。
兴许这是一支明军偏军,人少却精锐,若是被对方反复袭扰,恐怕自己这边得不偿失。
所以左右权衡之下,先摸清对方的底细是最合适的决定。
待一切布置妥当,王杲这才走到将亮不亮的天穹之下,眺望起远方尽头的曦微。
在他的视野里,太阳缓缓升起,一只雄鹰的身姿在天空盘旋过后向着远方滑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