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鸡拱手领命安排下去，李旦则是缓缓走到村口处，眼下地上堆满了尸体。
村民的、女真人的，横竖交叠地躺在一起。
此时为首的老汉村民上前对着李旦便是跪拜道：
“谢将军、谢天兵的救命之恩，咱们就知道李总镇不会丢下咱们不管的，李家军就是咱们辽东百姓的守护神，将军你一定要跟李总镇说，这些建匪杀咱们妻女，都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得替咱们报仇啊！”
此时李二狗气呼呼地走上前，手边还护着一个满脸血渍，嘴边尽是刀痕的孩子，嘴里骂骂咧咧道：
“什么狗屁李家军，他们早…”
“狗子住嘴！”
李旦厉声呵斥住李二狗。
李二狗一见李旦发怒，心下便像是受委屈媳妇似的撇过脸去。
“老人家，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不久建匪肯定还会过来，我的人在前引路，你们跟着他去盖州吧，到了盖州，自然有人会收留你们。”
老汉又是一跪，迎头叩谢天兵大恩。
三四骑兵士带着伤员与遗体，领着百人村民向盖州返回，此时蔡大鸡凑了上来，小声问道：
“头人，要不要追击之前的女真人，我看他们不少人是步行的，现在去追还能够赶上，若是让他们回去报信，我怕真把对方主力给吓跑了。”
蔡大鸡担心的地方不无道理。
之前王杲敢带着人在辽东腹地肆虐，便是仗着辽东精兵都跟着李成梁走了，此时辽东无精兵。
可眼下一支精锐骑兵的出现直接给了劫掠的女真人迎头一棒，很显然会引起王杲的警觉。
其实李旦也没想到这一仗打的如此顺利，他原本的打算，还只是想摸一摸女真人的底细，毕竟李旦心里原本是有一丝忌惮的。
毕竟后世对清初八旗军的实力有不少人大肆吹捧。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诸如此类的说法更是不绝于耳。
所以虽然查大受口中对女真人不屑一顾，可李旦仍是给了建州女真部足够的重视与尊重。
但打完一仗李旦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儿。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出自辽太祖口里，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建州女真人被大明军队赶到关外，充其量也就是渔猎土著，与未来凶名赫赫的大清八旗兵根本就是两码事。
着甲率低、没有火器这都还是其次，更致命的是纪律性不足，一场撤退轻易便撤成了溃败。
射术也只能说尚可，并没有传言吹捧的那般都是神箭手，而且碍于使用的弓箭都多是短弓轻箭，所以杀伤力有限，与其说是弓马娴熟，倒不如是其保有着渔猎民族的狩猎本性。
照李旦看来，现在的建州女真军，根本与明军差着一个时代的战力。当然，这里指的是明军的正规军，实际上明军里正规军的规模也十分有限，毕竟以现在朝廷的财政养不起太多的正规军。
但平心而论，李旦也不能说眼下的女真人部队毫无优点。
首先他们有马，配马率很高，且不问骑乘和冲杀的技术如何，至少人家有马，而且马匹的品种还不错，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是现实问题。
其次就是女真人很勇敢，毫不畏惧近战搏杀，而且不少女真勇士都在艰苦环境下锻炼出强健魁梧的体魄，其中不乏高大之人，一旦贴身近战起来，身材高大者通常都占便宜。
在这一点上，李旦认为女真人与日本武士有相似的地方，只是日本武士高大者不多，多是只到自己胸前的矮子。
但是悍不畏死的战斗风格，倒是相似。
最后，则是李旦发现的一个现象，女真人习惯将所有的好装备尽量配置给最优秀的人。
他们不会做到人人有份、雨露均沾，无论是好甲、好刀、好弓，全部是优先集中到最为强壮的善战之人身上。
如此便使得这些精心装备的战士成为战场上的一把利刃，可以一往无前地扎进杂兵堆里肆意砍杀，而其他的步卒只需要跟在他身后一起冲锋即可。
光是凭那几位全副武装的女真勇士，甚至能跟李二狗这样的怪胎过上几招，足以说明其实力。
虽然这只是李旦发现的一个小小的细节，但知微见著，从中不难看出女真人的作战风格。
蔡大鸡此时打断一旁沉思的李旦问了句：“头人，追吗？”
“不，不去追。”李旦答道，“我已经摸清了女真人战力的底细，无谓的战斗就省了吧。”
李旦吹了一声口哨，示意所有的部下向自己集结靠近。
回过头来，李旦看见蔡大鸡还是不太理解，也许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挫败对方锐气的好机会，于是李旦耐心解释道：
“若是追了，则说明我们背后底气十足，以王杲的谨慎稳妥起见必然会避战观望谋求退路。
可是我若不追，王杲反倒生疑，会想办法找我军小战几场摸清底细。
我让村庄里的村民迁走也是这个缘由，必须要让王杲有我军不敢与之交锋的错觉，才能在此地牵制住他们。”
蔡大鸡明悟，随即拱手道：“那现下咱们怎么办？”
李旦看向一边已是被大火烧成残垣断壁的村落，叹气一声道：“撤吧，咱们撤到附近的低地位置，暂时不要让他们发现行踪，再命人直接北上去沈阳，给张抚台报信。大鸡你辛苦一下，留意点空中看看有没有敌军往这边过来。”
……
与此同时的另一头，古布盖额真吃了败仗，狼狈逃向王杲所在的主力部队方向，半途上便是遇见了前来支援的援兵。
眼见有救兵出现，古布盖额真拍马上前，招手忙道：
“阿台！没想到是你来，总算是见到救兵了。”
为首之人全身着甲，面戴铁罩，一身精良的装备在一群麻衣兽皮的兵士簇拥下显得鹤立鸡群。
“古布盖…怎么被打的这么狼狈，你的人呢？”
“唉，被打散了。”
阿台的表情藏在铁面罩之下不露声色，可眼神之中已是露出了轻蔑。
“这距离你来报信才多久？就连一小会儿都守不住，你这个额真我看也别当了。”
“这…”古布盖心下不甘，可是眼前的阿台是首领王杲的儿子，不仅如此，阿台的妻子还是建州左卫都督觉昌安的女儿。
所以眼下这位阿台，同时受到建州左卫苏克苏浒河部与右卫喜塔腊部两边的支持，势力在建州女真中如日中天，影响力仅次于其父王杲。
“阿台，真不是你想的这样，眼下那支明军不寻常的很，强悍可堪明军精锐。
人人配马人人配铳，而且掌握着几种我们见都没见过的火器，我手下的勇士被火器所害，不是他们不够骁勇！”
阿台冷哼一声，站在马镫上眺望远方，不禁发笑：
“你瞧瞧古布盖，你的背后都是你的溃兵，若真是如你所说般势不可挡，那为何不追杀于你？我看是你畏惧战败之罪，故意谎报军情！”
言语之间，手下的亲兵已是将古布盖拿下，其麾下的女真勇士更是被阿台接收，俨然是理所当然一般。
古布盖一脸惊惧，可阿台根本不管古布盖，而是扬起马鞭对着手下的女真勇士道：
“勇士们，明军畏我们如鼠，都是缩头乌龟，众人随我进军，击溃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