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茵言辞犀利,不给对方留一点情面。
她这话一出,桌上的同队知青们纷纷叫好,有的甚至鼓起了掌。
被杨茵讽刺的那个男人脸色先是一僵,随即看清了杨茵的模样后,扯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来。
他上前两步,打算站在杨茵身前,可还没等他靠近,高隽便站起了身,冷着脸向那人逼近。
那人分明刚才还很嚣张,此时高隽一站起来,他便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样,往后退了几步,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高隽的眼神凌厉,似又带着不屑,他的目光划过那三人,仿佛带着刀子一般,“这儿是吃饭的地方,能吃就闭上嘴吃,不吃就滚出去。”
不止那三人,在座的知青们都没见过气势这么强的高隽,纷纷打了个冷颤。
那三人是高隽之前的同学,高隽父亲出事之后,他们没少打着正义的名义欺负过高隽。
可高隽这小子虽然平时跟个豆包似的,不怎么说话,但打起架来却十分凶狠。
高隽不要命、不怕疼,专挑最疼的地方打,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们这三个人说高隽的时候都不会说得很过火,把范围控制到让高隽生气,又不至于打他们的这个区间里。
此时见高隽站起来,他们便下意识地以为他们惹毛了高隽,表面上故作镇定,但却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说话时有轻微的哆嗦,“你……你别乱来啊……打人可是犯法的!”
高隽瞥了眼像鹌鹑似的那三人,淡淡收回视线,再次坐在了杨茵身旁,那不在意的样子像是打他们会脏了他的手似的。
见高隽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其中一人呼出了一口气,又拾起了勇气,上前一步。
这人戴着顶绿色的帽子,衬衣的扣子一板一眼地系着,手里还攥着本书,一副随时停下来学习的模样。
他像个正义使者一般,义正言辞地看着高隽的背影道,“高隽!你这个阶级敌人的后代,气焰未免有些太嚣张了!我们说什么是我们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再说,像你这样的黑五类出身,你不配和我们这样讲话!”
绿帽子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原本正织着毛衣的大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看。
第九大队的知青们也都不说话了,纷纷看向高隽。
绿帽子因此洋洋得意地道,“看来大家还不知道高隽的出身吧?没关系,这回就知道了,对于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唾弃、远离,应该和这样的人作斗争!”
“我真同情你们,竟然和这样的人共事。”
绿帽子旁边还有个小矮个儿,他伸长了脖子,念叨着经常挂在嘴边的顺口溜,“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高隽,你就是个混蛋!”
高隽从小到大听多了这样的话,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气得发抖,可后来听得多了,就和家常便饭一样,听得他耳朵都快要长茧子了。
这些话没什么新意,对他构不成一丝一毫的威胁。
可对杨茵来说却不是,杨茵觉得此刻的空气全都往她的肺部涌去,像是要把她的肺部撑炸。
家庭出身不好就要侮辱别人的人格吗?
那好,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猛地一拍桌子,“啪”地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说谁混蛋?我看你最混蛋!你爸妈没教过你怎么做人吗?混蛋!”
小矮个儿没想到会被人这么骂,尤其还是被一个长相漂亮又乖巧的女知青骂,那女知青的气势太盛,好像下一秒就要上来打他似的。
他胆儿小,害怕得脖子一缩,缩在了绿帽子的后边。
高隽的心里涌进一股一股炙热的暖流,像是要把他烫化。
杨茵在为他说话,杨茵是站在他这边的。
想到这儿,高隽便觉得,就算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来骂他,都来侮辱他,他也能承担得住。
高隽高兴的同时,他也怕杨茵生气。
生气不好,尤其是对女孩子。
他现在很想轻抚杨茵的后背,给她顺气,告诉她,有她在,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
可他不能。
杨茵起身,刚想冲上去再教育教育那个绿帽子一番,却被高隽拉住了胳膊。
他站起身,微微弯下腰和杨茵的视线保持平齐,“杨茵,冷静,别和他们生气,不值得。”
他轻声对杨茵道,“杨茵,我早就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了,所以你也别生气,嗯?”
高隽的声音很好听,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在高隽的劝导下,此时的杨茵终于冷静了下来。
高隽说得对,不值得。
况且,她过火时说的话,也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当做刺向高隽的武器。
杨茵再次坐下,但却不打算就此偃旗息鼓,她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端庄模样她的神情冷峻,眼神高傲,上下打量了那三人一番,不屑地道,“总是盯着别人出身的人,在这种事情上找存在感的人,自己身上肯定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高隽下乡,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你们没资格评头论足。”
杨茵话音一落,第九大队的知青们也开始反击。
“杨茵说得对,高隽是好同志,在我们第九大队是表现最好的知青。”
“对!我们和高隽是朋友,你们别在这儿挑拨离间!”
“就是!你再骂人,小心我们第九大队的知青不客气了!”
第九大队人多势众,那三个知青一起打一个高隽都打不赢,况且面对的是这么多的人,他们意外地看了众人一眼,灰溜溜地离开了国营饭店。
高隽由衷地向第九大队的知青们道了谢。
第九大队的知青们纷纷摆手,让他不要在意。
此刻的国营饭店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但高隽的心却刚好相反。
他发觉,在遇到杨茵之后,他好像变得幸运了。
他的个人表现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甚至知青们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
这在之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事情也许真的会如杨茵所说,他说不定也和这些知青同志一样,有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