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之才德可与商朝名相伊尹及周朝辅佐成王的周公并论,在他的努力下,消弥了哀帝时丁、傅与董家之乱而引起的汉朝内乱,挽大汉于将倾,本功不可没。然其女贤淑而成皇后,本该有的食邑与封地赏赐也被他谦让以拒。”
“如今更为了消除可能动摇国本的隐患,他又痛失爱子,反招了家中妻子幽怨。因公舍私,他一直在为汉朝及这天下万民不计代价地付出,却未见什么配得上他付出的赏赐。虽说是他主动推辞,可若就因为他的谦让美德便真的失了赏罚之分明,岂不是要教天下人抛弃谦让之德?”
身为皇室宗亲的刘秀在思索良久之后,挑头便找王政君替王莽鸣不平去了。
孤苦的王政君对亲情感受更深,她觉着王宇的身死对王莽的打击定然也是很大的。对于这个过于大公无私的侄子,她心有不忍,万分怜惜。
因此,对于刘秀的讨赏她不但不抗拒,更也很主动的配合着,想给王莽些弥补,以抚平自己心中生出的亏欠之意。
“你也知王莽这孩子,过于公正无私,每次赏赐他的好处总被推三阻四地。不知秀可有什么想法?”
她亲切的开口,称呼也随意。毕竟刘秀是皇室宗亲,平素也与王莽瞧着亲如兄弟一般地亲近。
“主意当然有。”刘秀自信且开心一笑,继续道:“王莽权势已然巅峰,又不贪恋钱财俗物,他是个圣贤之人,却也是个书生。得圣贤精要的书生视俗物如轻鸿,却大多重身后名,总愿名垂千古,能以自己生时所行引后世所向。”
刘秀说着,同时将手伸进袖中一掏,向王政君递上了他早已拟好的折子。
那是一封请愿折子,请求为王莽提高尊号,并行代表荣耀的九锡之礼。
自他与王莽皆还是黄门郎时,在王莽的有意结交之下,他已将眼中博学贤智的王莽当成了知己。这些年王莽所行,在他眼中更是无可挑剔的大智圣贤之举。
一直负责着教化思想道德,凝聚民心的刘秀,他这次又主动替王莽鸣不平、讨赏赐,除了是真觉着王莽好之外,也有着他的一个目的。
民心教化若有一个榜样,将事半功倍。
不同于饱读圣贤的书生,在普通民众心间,前贤远圣终究离他们太远了。他想为汉朝塑起一个活在当下的圣人榜样,让圣贤的光辉如日月之辉,能切实地照入人们心间,有一个活生生的榜样让这天下万民引以为傲,向其学习、争相效仿。
而这个活在当下的圣人,万民的榜样,自然非王莽莫属。
他翻阅史书古籍,为王莽寻出了两位可与他相辉映的前贤,商朝的伊尹与周朝周公。
商朝的伊尹与周朝周公,分别有阿衡与太宰的尊号。
与这两个一听就很高大上的尊号相比较,安汉公这称号简直土爆了,要给他加升尊号。
新封的尊号不但要一听就很高大尚,更要让人能轻易地从尊号中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先贤圣人。
除此之外,不能再只是下道诏书就了事,还得有正式的加封仪式,要隆重到叫汉朝万民都能忍不住口口相传的仪式,叫所有人都知道人生巅峰在此,当向他学习。
这仪式便是他从古书中查翻出的‘九锡之礼’。
九锡之礼,传说是古代帝王尊重、礼遇大臣,而郑重赐九种器物之礼,周朝时曾有过实行这种制度的记录,汉武帝元朔元年的诏书中也重提并商议过九锡之礼。
车马(黑马八匹,金车大辂)、服饰(衮冕之服,加上配套的赤舄鞋一双)、乐器(定音、校音器具)、朱户(特制红漆大门)、纳陛(御制台阶)、虎贲(守门之军,虎贲卫士百人)、弓矢(特制的红、黑色的专用弓箭)、斧钺、秬鬯(供祭礼用的香酒,以稀见的黑黍和郁金草酿成)。
这九种器物并不算多贵重,却有着特定的规格,未受赏赐之人是无权使用的,它代表的更是一种尊贵与礼遇的象征。
至于王莽新尊号,刘秀更绞尽脑汁地想好了,就叫宰衡。
商朝的伊尹尊号‘阿衡’,当初主要负的是教养、保护并辅佐幼主之职。周朝周公的尊号‘太宰’,负总揽全国政务之责。而今王莽身负二人一应职责,故便将二者合一,称为‘宰衡’。
合上折子,王政君点了点头,道:“是个不错的法子,王莽也当得起这称号。王家多少年来才出了这么一位贤才,是该举世皆知,青史有名,以叫后人继效。只是,以这孩子以往的脾气,怕还会拒绝。”
“无妨,我们将一切备置妥当,只待仪式要开始前通知他便成。万事俱备,百官齐聚,再将消息广传,他总不能不跟着安排走,为谦让而去毁皇家脸面吧?”
再无疑虑,王政君取出玉玺,红印一按,交由刘秀主持着商议详备。
刘秀是低调地与其它人商议的,但以王莽如今的掌控,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虽然位极人臣,大司马是三公之首,但毕竟也是三公之一,不是像皇帝那般独一无二。暂时不能直接当上皇帝,但也得努力一步步接近皇帝般的地位。
领大司马,封安汉公,又当了皇帝的岳父。
依旧在考虑如何继续提升地位的王莽,得知刘秀为自己争取利益的行为,心中那叫一个激动:刘秀,好兄弟!
他继续装作不知,更忙于自己的公务。
他在忙他的,自然有人替他分忧。
当时便有与刘秀一道商议的官员提出,王莽功绩累累,不能只给他这些虚无的赏赐。加九锡之礼而封‘宰衡’,这‘宰衡’是尊号,也可以是独一二无的官职。
独一无二的王莽,封了独一无二的尊号,那不如直接也给个更具象征性的独一无二的官职与待遇,叫所有人都以其为榜样,争相效仿,从朝堂清明到民风淳朴。
于是一群人又跑到王政君那一番请愿,增设王莽专属的,一人之下的宰衡之职。
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下来,最终在月余之后一切议定并准备妥当。
为当今当汉公行九锡之礼,加封‘宰衡’。消息一放出,不过半日就传遍长安,更传向了长安周边的陵县,人尽皆知。
一切礼仪已然备置妥当,消息也已放出,因忙于政务而‘后知后觉’的王莽为了不损了皇家威信,无奈受之。
整个场面隆重盛大,不比皇帝新婚差,只输于新皇的登基排场。
“安汉公侍从成皇帝十六载,献计献策,默默竭尽忠行,积功累绩,终任大司马,更竭心全力辅佐,使得朝堂愈见清明。哀帝即位,妃妾奸臣图越位篡权之举,安汉公一力劝阻,因正直而遭小人陷害,被遣就国;幸得天示其忠,得以重归长安,于哀帝临终前恢复‘特进’荣衔;其后于哀帝驾崩之夜,临危揽重,安定内外。惩办高安侯董贤及其一族,清丁、傅两家,再次操办国丧,迎新皇登基,保皇族正统,朝堂清明。往后数年,更是新政惠策频出,救灾保民安邦,使得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天下归心;其功于当代,利在千秋!以安汉公之文韬武略与丰功伟绩,今特封宰衡之尊,位列上公,授九命之锡,钦此!”
因新皇年幼,封礼诏书是王政君喘着息念完的,王莽更只能恭恭敬敬地受着。
他‘被迫’交还大司马印绶,得到了宰衡金印。
宰衡,位列三公与诸侯王之上,为上公。即使是三公与宰衡讲话,也要类似于‘启禀陛下’一般,先说“冒昧进言”。
另,安汉公、宰衡王莽享受皇帝般的避讳特权,所有官吏不得与王莽同名或同表字。
宰衡代表的是皇家脸面,不允许外出再如往常那般低调;必须二十名亲兵、三十名羽林骑士、前后大车随行,以壮声威;
除此之外,为了防止王莽以后总是立功不受赏,更于受礼之时宣布,往后但凡论功行赏,王莽再有拒绝受赏的折子,百官当自觉弃之,拒不受理。
同时,赐王莽母亲“功显君”的称号。封安汉公三子王安为褒新侯、四子王临为赏都侯,以示褒赏新都侯之意。
最后,将王莽之前推掉的召陵、新息两县封地,以及黄邮聚、新野县的田亩等赏赐,重新赏于王莽,并追加皇后聘礼三千七百万。
新都侯,安汉公,国丈,如今更是受封了地位尚在诸侯王之上的宰衡。
宰衡,是专为王莽而设的独一无二之官职,也是尊称封号,但因大家都习惯了尊称王莽为安汉公,故而潜意识之下大家还是习惯称他为安汉公,宰衡在他们眼中更像是一种独特的职衔。
自此,王莽真正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也是王政君能接受并给予王莽的最高地位了,他毕竟姓王,只能是臣,必须在皇帝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