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帝登基了,仍然是以过继给刘骜的方式,虽年幼,但除了封侯以外的大小政事,皆有王莽操持,王政君终于又可以颐养天年。
长乐宫中住的都是一朝朝皇帝们的后宫在这陪着她一起养老,地位最高的她终于又过起了富贵安乐的随心生活。
每日就是锦衣玉食,漫步闲心,有人哄着陪着唠磕,唯一要忙的就是每日拿出玉玺,将王莽带来的折子一个个地按上红印子。
除了封侯以外的折子,她是瞧也不瞧一眼的,就是一边与王莽聊着天,一边库库盖。
治理国家嘛,皇帝小也无妨,有自家这个好侄子就行。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刘骜在世时不也屁事没干,成日吃喝玩乐,全靠自家那几个兄弟撑着。
现在新皇坐镇未央宫,虽然还小,但代表正统的玉玺在自己手上掌着,以王莽平素的表现与一直以来的名声,她也就没了什么可担心与防备的。
生活终于又重归正轨。
除了没有儿孙绕膝之外,再无瑕疵。
“禀太皇太后,大司徒孔光求见。”正在园中赏着花,有侍女入院,行礼禀告。
孔光?
现在大小事都由王莽主持,百官都找王莽商量并决议,最后由王莽拿需要盖玺印的折子来找他。
百官也知自己向来不涉朝务,今天这孔光怎么想得起来找自己?
王政君略带疑惑,却也没忘记点头道了声请。
孔光毕竟是几朝的老臣了,也是素有贤良品行之名,当初更力抵傅仙音,在王政君心中那也是个难得的忠良之臣。
思虑间,孔光已然随着侍女的引领来到了王政君面前。
“太皇太后,有件事微臣思来想去,不得不来打扰,还望太后恕罪。”
行了礼,孔光说着恕罪,手上却也毫不犹豫地就掏出了那札竹简,恭敬地以双手托着递了过去。
“朝中大小事不都由你们三公与百官决断嘛,还有什么大事连大司马也拿不定主意?”
王政君说着,也没敢轻易怠慢年岁不比自己小的孔光,边说边忙伸出手接过了竹简,含着淡淡的威慈之笑,展开竹简瞧着。
只是瞧着瞧着,她脸上的笑再挂不住,转眼尽消融成了冷霜。
上面竟然赤裸裸地将自己目前仅存的唯一一个亲兄弟,红阳侯王立说成了不赦罪人。从他骄奢淫逸扯到那桩巨贪旧案,再到为了钱财替犯下大错的淳于长说好话,企图蒙蔽圣聪,再到最后图谋扶立来路不明的人妄图乱大汉皇室,有谋篡之心。
其言,字字珠玑,句句雷霆。
最后更直言,罪本当诛,但为免太皇太后的伤心,最少也当削去爵位,永世不许回长安城,以免误汉室绵延。
王政君合起卷子,满脸不悦地重重交还于孔光:“大司徒曾力阻傅仙音等人祸乱朝堂,我知你忠心汉室,是个贤良。但你也当知我王家几任大司马,这么些年来那些个我的兄弟们虽总有过错,但那为大汉也是鞠躬尽瘁,忠心可鉴。人无完人,何况自有我在此看着,还有巨君替陛下守着,他红阳侯即使再老到糊涂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说到此处,她又提了一口气,吐出了厉声:“孔老这般咄咄利言,是否嫌老婆子我也像傅仙音那般,所以想将无孙无儿的我这仅有的一个兄弟也给赶了去,好叫我忧思孤老,早早也入了土?”
孔光闻言,慌慌下跪解释:“太皇太后息怒,息怒啊!微臣断非此意,只是红阳侯这一番当廷闹剧是掩不下风声的,早晚传出。叫人笑话丢了脸面便罢,只怕叫人盯着他瞧,瞧他逍遥无惩,到时叫其它人也一般地动歪心思,涨邪风,只怕...”
“行了!别怕这怕那的了,这不也没闹成什么真幺蛾子,有大司马在你就放了心。将心思多用在大汉万民身上,别尽盯着朝堂上的较劲。红阳侯我自回头数落他几句,叫他本分着些就是了,我乏了,回殿休息去了。”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话说多喘的,反正王政君是喘着粗气呼呼离去的。
孔光愣愣地还跪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一脸失落。
直到王政君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无奈地撑着站起,拿着手中简,离开了长乐宫。
另一旁的王莽,车马疾驰,由长安城与成帝的延陵跑了个来回,前后也不过是两个时辰多些。刚回到自己的新都侯府,便得了管家在府门守候。
是孔光在厅中已然等自己近半个时辰了。
下了马车,王莽匆匆急急又直奔主厅。
“俗事缠足,致孔老久候,勿怪勿怪。可是太皇太后批了对红阳侯的处置?”
“批了?是臭批了我一通!就差直说我这老不死的是看太皇太后太高寿,想逼她活不长寿呢。你说我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吗?要不是念着巨君之贤,我这一把老骨头真就冤死算了。”
王莽这些年所行与贤名,孔光是放心的,他没有太过讲究言语遮掩。
王莽歉然一笑:“孔老放宽心,不冤不冤,您出了手我才好跟进。接下来自待我再去劝说,也不怕她再说我,说旁人不急,我这个自家人倒急着同室操戈。好歹也要说服老太太将其逐出长安,以儆效尤。”
“巨君果不负贤德忠良之名,有君在,实我大汉之幸!”
孔光闻言,这才将愁容散去。
终归自己这个马前卒,还是有些作用的。
就着茶,两人免不了便顺着势,随着心念所及,又聊起了朝堂巨细,民生现状。
直到天际日斜而昏,孔光才拒了王莽的留客一同共进晚膳之情,告辞离去。
目前一切皆依着念头,瞧着似乎颇为顺风顺水,加之今日终于是将了心中一直怨恨与不爽的赵飞燕一局,他今日的心情甚是不错。
若非她是赵合德的亲姐姐,以王莽对赵飞燕的怨恨与她的阴毒,他早弄死她了。
难得的唤人将王静烟与开明及怀能聚到了一起,四个人在院中同桌而食。
很久没用心去关注身旁人了,王莽忽才发现,王静烟额间不知何时起竟生了几缕白发,如此刺目。
也不知是操心的多,还是,还是被自己伤了心,此时的王静烟与年纪相仿的开明相比对都显老了许多,倒是开明也四十了,却是瞧着不过三十五六的样子。
至于年纪最小的怀能,小了王莽近十岁的怀能,真正的三十五岁年纪,心宽意足,瞧着不过似三十刚及,正是风韵诱人的黄金时期。
也不知是之前经常从怀能那感受赵合德,还是面由心生,甘愿成为王莽心中赵合德替代的怀能,几乎将自己当成赵合德的怀能,此时在王莽眼中,恍恍之间,似乎真有几分赵合德的影。
男人的精力,每日空付,此时难得的身心稍缓,几杯酒下肚的王莽,最终将目光停在了怀能身上,眼中难得的冒出了鲜活的光。
“夫君?”
却此时,一旁暗自察颜观色的王静烟,发现王莽难得心情尚算不错的王静烟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王莽嗯了一声,收回目光,朝王静烟瞧去。
“宇儿早过了十八,该婚配了。”
自己的长子王宇?
毕竟身为长子,虽然思想观念上也没少与自己不合,但在几个儿子中也确实算最懂事的了。虽免不了有些纨绔之风,却也没有太过不守规矩,相反的,更在王获死后,他这个大哥没少替自己警告并管着其它几个孩子。
“是啊,是可以成婚了。”
“那夫君可有中意人选?或者有什么要求?”
王莽朝王静烟淡淡一笑:“那毕竟是他的婚姻,你该去问他有没中意之人或什么要求。”
王静烟眼中,王莽的这一笑虽然笑的有些随意,但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到他朝自己笑了。
她欣喜,欣喜于王莽同意王宇可成婚,更欣喜于今日他又朝自己笑了。欣喜到都忘了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欣喜到王莽说的话她不假思索地就点了头。
欣喜到最后是含笑目送着王莽与怀能一同离开,朝怀能的小院而去。
更是欣喜到王宇的婚事从头到尾王莽都没操心,她也没有一句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