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之中,王莽被王静烟拉着安坐于院中树下的石桌旁,随后,挺着大肚子的她却又忙不迭地去了厨房,与被她半道唤住的开明一起端上来了尚有余温的饭菜。
“夫君一日奔走,自然是辛苦的。我不过是在家偶尔动动身子,难得回来就歇着等着吧,莫叫我心疼。”
王莽想起身相陪,却是被她半娇半宠地一把按了回去。
‘算了,多动动,生产的时候也能顺利些。’
她总是这么宠着自己。
他无奈只能顺势坐着,望着她离去忙碌的背影。
这份无奈,正是他从前世就幻想过的幸福。
在外拼一天,回家有一人一心一盏灯等待自己,心疼自己,这就是家的感觉。
这是一种能让一天的疲惫与烦恼皆烟消云散的感觉。
如愿以偿的幸福。
望着她挺着肚子的背影,王莽心中忍不住地一柔,嘴角含了笑。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见她一面,以绝纷念。就一面就好!’
当静烟手上拎着一个食篮,领着开明重新回来院中时,王莽心中暗念着,强行收起了复杂的思绪,起身帮忙。
“不过一些小事缠住了脚步罢了,并不乏体的,你这么大肚子倒是才要小心着些走路,别拎太重的东西。”人心肉长,王莽忍不住怜惜地接过颇沉的食篮,叮嘱着。
“那不是夫君之前说过,怀胎十月更应多注意动动,我可一直记着呢。这也动习惯了,发现真就没其它家那般娇弱了,想来便如夫君所言,生产时也能轻松顺利些。”
“那可是,夫人天天都是夫君说,夫君说的,夫君交代的。感觉她的夫君一开口便是天上神仙下了神旨一样,其它人的话是再听不进去。我是死劝活劝地说不能饿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偏偏就记着她的夫君还饿着肚子,记得夫君说过喜欢两个人一起用餐。连心疼未来孙儿的老太太都劝不动。”一旁正将饭菜一盘盘由篮中取出并摆放在桌上的开明忍不住吐槽。
王莽心中生愧,正要开口,王静烟笑了笑,拦下了他的话:“别听小妮子乱嚼舌根,我早些时候用过饭了,不过是饿得快,正好陪着你再多吃上一餐。”
岂知一旁的开明再次拆了她的台:“是~吃过了。还是老太太念念叨叨地,她才吃了两小口!还说什么,君不在侧,食之无味,忧君未归,咽之不下。”
言语间,开明与王莽已将两个篮子里的菜食都摆完。看到大着肚子的王静烟挥着扇子便想敲自己的脑袋,她也不敢像以前那般地躲,反主动将脑袋凑了过去,任由对方在自己的脑袋上轻敲了敲。
“夫君说过喜欢两个人一起用餐。”
王静烟举扇轻敲是想让开明闭嘴,却不想开明学自己的语气来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更是嘻笑着边说边出了小院:“夫人别赶了,我这就走,绝不敢打扰您和老爷的浪漫呢。”
“这妮子,仗着夫君脾气好,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看着王莽坐下,王静烟笑说着也坐了下去,一只手取起了筷子,往他的碗里一顿夹,直到放不下了才收回筷子给自己也夹了点。
王莽不得不承认,日久生情,自己对王静烟已然是动了情的。不过这情是平淡的日子中一点点累上来的,滴水成河般地,难有波澜。
而对赵合德的情,却是如无涯沧渊,一点点风波总易掀起惊涛骇浪。
但眼前的幸福却是自己曾夜夜幻想的,眼前的她无法不叫人感动。
他努力地压下心中涛浪,面不露色地笑着,也朝她的碗中夹了些菜。
“快吃吧,别给我扇了,我出汗出习惯了。”
王莽说着话,更抬头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他望见她脸上的汗水涔涔,还有鼻间与人中位置上更凝汗如珠。
虽然及秋欲凉,但这天却是余热更逞凶狂。
怀孕的她,穿着闷热的布裙,她都热成了这般,却依旧只顾为自己摇扇。这样的一个女子,自己真狠得下心负她吗?
不!不能负她!那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怀着愧意,他端起饭碗,起身绕过她,重新落座,坐在了她右边。趁着她疑惑之际,王莽又伸出右手将那把团扇取在了手上,一边继续吃着,一边反替她扇起了风。
“快些吃,吃完我们去前院的园子散散步,湖中小亭吹吹风。”
“嗯,谢谢夫君。”
仿佛吃的不是饭,而是蜜,她甜甜的声音荡于空气中,连空气都泛着丝丝的甜。
脸上的笑,更如蕊中挂上了蜜的花。
小院院墙一侧的花窗,淡淡的星光隐隐地照出了半张满是朝气的俏脸,红扑扑的笑脸上充满了羡慕。
那是走出小院后并未远离的开明,随时待命的她在那隔窗而望,悄悄地,眼中生幻。
作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她从小就明白自己身不由己的命运。
像她这种与小姐一同长大的贴身婢女,但无意外都是要陪嫁并最终成为媵妾的,帮小姐巩固在夫家的地位。
那是她不得不接受的无可奈何。
但这两年多的相处,她发现自己的内心忽然开始期待自己那逃不脱的命运。
成为这般一个男子的媵妾,好像也是件很美好的事,甚至如何瞧来都比嫁于富通人家的正妻还要好。
只是他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要娶妾的意向,甚至小姐怀孕的这么长时间,他居然都能忍得住不拈花惹草。
还是小姐眼光好!
心中莫名的期待,让悄望的她的小脸愈发地红了。
...
王凤为王莽准备的府邸虽然与奢华无缘,但那也是完全不差于普通王侯的规模,自然有着专门的山水园区。
行于其间,湿柔的晚风轻轻拂过露于衣外的肌肤,拭去了一丝丝闷意。廊亭间的巧巧小金铃随夜风轻晃,清灵脆鸣之声叮叮吵噹噹地,时不时于耳旁轻荡着,撩拨去了烦绪。
闷热的夜,饭后在园中的假山绿植间、园中小湖上、曲廊凉亭中,携手漫步,悠然而怡情。
于湖心亭中凭栏望水,水中粼影成双。
只是,望着水面一久,他的眼就变得有些模糊迷离,那成双的影之间出现了一张笑脸。
是她的回眸一笑。
是那日与她在湖旁初见,离去时的她的回眸一笑。
天地有缺,事无两全,人无完人,除去身旁人不是她之外,这生活已然是完美致极。
有妻如此,放在前世那是梦都不敢多做的,在这世,只因遇到她,居然总觉遗憾。
呵!为什么?为什么要遇到她?
内心忽而再起波澜,王莽强行收回目光,望向身旁的王静烟。
挺着大肚子的她如此怕热,在这湖心亭中依然在摇着扇,淌着汗。
他将手伸出,为她拭去了鼻间与人中的豆大汗珠,又忽然伏下了身子,替她撩起了裙摆,将其提至膝盖处。
“夫君?”王静烟小脸猛红。
怀胎八月有余,正是年轻旺盛的他再没行过云雨,她以为他...
“这样是不是凉快了许多?”
她低头,他半蹲着抬头,二人目光相撞。
她其实真的很美,温婉的美。
他是个温柔而深情的男人,聪慧的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情,只是为何他眼中的情像无底的深渊?
“静烟?”看着她恍然失神,王莽出声轻唤。
“嗯,是凉快了许多。”
她感受到体内的湿热气息透过裙底逸散,一丝丝的冰凉闯入。却也忍不住地抬起眼四下悄悄扫一了圈。
还好府中下人稀少,这园中只有在远远跟在一旁的开明。
“快放下来,这要让人看见多丢人。”她急急轻音。
“丢人?人便是从衣不蔽体过来的,那时的祖先们我们能说他们丢人吗?露个小腿怎么就丢人了?明日让人将襦裙裁成这般长度吧,这么穿轻松凉快,且更便于行动。”
“这,怕是不合乎于礼吧?传出去会被人嘲笑,叫夫君失了脸面的。”
“没事,我喜欢看。女为悦己者容,你这一双腿型这么好看,总是掩在裙中岂不暴殄天物?何况你基本足不出户,若有出门再换个长裙便是。”
她可没听得进去那么多道理,却听进了那句:我喜欢看。
既然是夫君喜欢看的,那就...
她望着重新站起的他,轻轻嗯了一声。
只要是他喜欢的,她总是不顾一切。
(PS可看可不看的内容:媵制婚姻在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媵婚最早起源于尧舜时期,传说中的尧禅位给舜时,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同时嫁给了舜。亲姐妹同嫁一夫是媵婚中规格最高的,同宗族的姐妹同嫁的略低,作为侍女陪嫁的最低。舜娶了亲姐妹,妻子娥皇、妾室女英,女英则是姐姐的“媵”。这种婚姻制度在当时能很好的维护着利益的关系,所以在一段时期内被保留了下来。
这样的制度在战国直至三国时候的贵族之间非常盛行,战国时期最为广泛流行,最具代表的就是《芈月传》中芈姝嫁给秦惠文王时就是带着芈月一起,芈月为庶出,自幼不得宠,因为自己的身份只能随嫁,秦王封芈姝为后,芈月为姬妾。在《三国演义》中孙权的母亲也是与她的亲妹妹一起嫁给了孙坚。
从政治角度讲,这种制度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嫁女一方的利益。除了二人可以相互扶持外,假如作为正妻的女子死去,或者没有生育,以媵妾和“娘家”的密切关系,那么地位仅次于正妻的媵妾,依然可以保证“娘家”的利益。
除了媵妾之外,先秦时期还有媵臣,媵臣就是女方赠送给男方的男性陪嫁,这些人一般是女方家里的奴隶或者家臣,是赠予给男方让他们用来使唤的。
这一般存在于贵族之间的现象,除了利益外同时也是身份的象征,因此,在西汉媵婚制衰亡后,贵族嫁女依旧会有陪嫁丫鬟,“媵”“妾”混同,合称“媵妾”,也作“妾媵”“媵婢”。
最后:作为王莽的妾室之一,开明是孝睦皇后王静烟的侍女,至于是什么时候的侍女不清楚,在这里我直接改成了从小长到大陪嫁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