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必须赶紧跑,而且是有多远跑多远。
杜必书揉搓着扭曲变形的脸颊,努力不去想刚才看到的恐怖场景,表情僵硬的向关隘走去。
“你一定是本地人吧,你先请。”
正在排队的人们纷纷让路,直接把他让到了队伍最前面。
杜必书一脸茫然,想不通为什么会受此优待,直到听见身后之人的窃窃私语,方才恍然大悟。
三阴关常年不见阳光,所以当地人都有着近乎病态的白皮肤。
而杜必书刚刚被吓得面无血色,小脸惨白惨白的,结果不小心被当成了本地人。
不仅这些外来的商人如此认为,就连守关士兵,也问都没问一句,直接放行。
经过千年发展,三阴关早已不单单只是座关隘,更是中原大地与南方异族的贸易集市。
在这里,不仅能看到人类,甚至还能看到身上长满鳞片的鱼人族。
看着眼前人声鼎沸,热闹繁华的景象,杜必书内心一下子安宁下来。
这些渺小无知的凡人们,竟然给他这个修真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杜必书站在原地,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暗自剖析着自己的内心。
他是个聪慧之人,很快便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凡人们愚昧无知,将这个重兵把守,人人遵守规矩的地方,当成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正是这种心态,让他们身心放松,心情愉悦,无所顾忌的享受当下。
情绪是会传染的,杜必书作为闯入这里的唯一异类,就像一滴掉进墨汁中的水滴,不管他原来是什么颜色,最终结局都只能是被墨汁童话。
这很可怕,同时也很可笑。
别看杜必书现在只有驱物境,但灭掉整个三阴关,还是不怎么费力的。
可就是这样一位强大存在,还是会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心甘情愿的忘记死亡威胁,只感觉格外心安。
这难道还不够可笑吗?
杜必书猛然意识到,他除了拥有灵力,能够用出各种神奇法术以外,他的心境,思想,意识,理念,乃至言行,好像都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我是如此吗?
杜必书思绪翻涌,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
他不是个例,而是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他亲手打碎了包裹住内心的虚假外壳,死亡的危机感如同长满尖刺的藤条,顺着小腿盘绕而上,爬遍全身。
藤条勒紧,尖锐小刺深深扎进肉里,释放最为恶毒的诅咒,融入血液,流淌至每个器官。
他开始出现幻觉,耳边响起模糊不清的呢喃私语。
这声音听不出男女,甚至分辨不出它究竟是否是人类所发出。
它既像人类在悲惨哀嚎,又像野兽在愤怒嘶吼。
他虽然无法理解其中表示的内容,但有一点他十分笃定,这一定是最肮脏,最污秽的语言,只是听到一个音,就让人恶心到想要将胃都吐出来。
杜必书捂着肚子,跟个醉汉似的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往前跑。
他半张着嘴,嘴角不停淌着黄绿色汁水。两眼发直,目光晦暗,看什么东西都在上下晃动,好像地震了一样。
终于,他来到了三阴关另一个出口,从这里出去,就是南方异族的地盘了。
守关士兵看他跟个疯子似的行为怪异,不仅不放行,反而还将他一脚踹倒在地上。
“要死就死在这里,不要到异族那边去丢人。”
杜必书趴在地上,耳边诡异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松愉悦,像是在欢迎他的加入。
一棵棵瞪着血红眼睛的巨大柏树浮现在眼前,它们在飓风用疯狂摇晃,犹如多年未见的老友在热情挥手。
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蜥蜴,肚子紧贴地面,手脚并用的向缓慢爬行。
“不可以,不可以过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红眼柏树,杜必书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也许是他的意识太过强烈,竟成功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还没来得及高兴,空气突然凝固,变得像钢铁一样坚不可摧,他整个人卡在中间,休想移动分毫。
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拔地而起,红眼柏树在这黑影面前,渺小的如同没有满月的孩子。
两颗血色太阳陡然出现,混乱邪恶的气息瞬间传遍整个世界。
那道黑影,分明是三阴关世代祭祀供奉的树王,而那两颗太阳,可不正是树王的一对儿眼睛。
随着一阵“叮呤当啷”的声音,树王显露出真实真面目。
暗绿色树冠上,挂满了颜色各异的布条,每根布条下方还坠着各种不同物体。
有银铃铛,有黄金钟,有动物头骨,有人类头骨,有腐烂水果,有红色石头……
杜必书此时连眨一下眼皮都做不到,他只能绝望而又无助的面对这恐怖一幕,面对树王那太阳一般巨大,混乱且邪恶的眼睛。
“加入我,成为我……”
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不可抗拒,如同神明在向凡人下达神谕。
杜必书大脑瞬间空白,失去思考能力,只是机械般重复着树王所说的话。
“加入我,成为我,加入我,成为我……”
他扭曲的五官渐渐舒缓,并且露出一种幸福且虔诚的奇怪神情,如同得到了神明的信徒。
空气突然溃散,杜必书终于摆脱禁锢,但重获自由以后的第一件事,是向树王跪拜祈祷,
“我要加入你,我要成为你……”
话音刚落,一棵二十米高的柏树出现在树王身前。
这是一棵如同柏树,因为在它的树干上,并没有那双邪恶混乱,长着一圈触手的红眼睛。
只听“哐当”一声,一块长方形板子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并且在树干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长方形大洞。
这个长方形大洞有秘密,其大小尺寸特别有讲究,就和棺材一模一样。
柏树又称阴树,主要用来制作棺材。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棵柏树,同样也是一口棺材。
杜必书张开双臂,用膝盖向着柏树爬去,这是他的棺材,也是他的归宿。
似是为了欢迎新人加入,那些有着红眼睛的柏树,全都打开树干,露出一具具狰狞恐怖,腐烂恶臭的尸体。
就连树王也同样敞开树干,只不过躺在里面的并非尸体,而是一个高达十五米的粉嫩婴儿。
它吮吸两下大拇指,动作憨态可爱,接着发出清脆如银铃的欢乐笑声。
杜必书此时已爬上木板,只差一步就要钻进树干。
恰在此时,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忽然出现,张开双臂,挡在杜必书与柏树之间。
杜必书身体一凉,突然恢复意识,茫然注视着面前这位面带微笑,身披银甲,好似将军的……
“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