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先核实一下情况。你对吴洁洁更是另眼相看,课外辅导她特别勤勉,一些同学沾了吴洁洁的光也提高了成绩。但你毕竟不是对全体同学深加工的,有些学生就很有意见,其他老师对你也有非议。李自君老师没有把这些情况告诉吴洁洁母亲,是出于对你的尊重与保护,否则,吴洁洁就会被她的家长召回紫云山老集镇中学完成学业,你也会被处分而且弄不好被再度流放,而你现在竟然还又把问题引向了社会。”
副校长丁求丘毕竟是韦仁富的高中老师,似乎预备与韦仁富推心置腹好好谈一谈了。
韦仁富也不能不心平气和了点儿。
“我不否认自己对吴洁洁有所偏爱,但我没有越过师德规范的雷池。我尊重每个学生的人格,视他们为兄妹。吴洁洁是学期中途进班的,你大概也知道。吴洁洁从紫云山老集镇中学落榜,通过李自君老师的关系插班来到我任教的班级。她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柔弱的,与农村粗野的孩子相比较,吴洁洁显得细腻、娴静,因而也很容易招致农村学生的欺负,就如同当年下放户子女融入农村儿童集体之前被孤立被欺负那样。更重要的是,她姓吴,是全班级里唯一一个吴姓女生。”
“吴洁洁苗条羸弱朴实无华,除了特有的城市少女的气质性情之外,大概更因为她是中考升学中的名落孙山者,因而常常自卑感十足,整天只是坐在课桌前,郁郁寡欢,少年老成得与她的年龄和本来可能有的城里人的优越感极不相称。挖一挖她的文化功底,我发现她小学毕业升学总分才四十二分,语文只考了二十八分,算术更是只考了十四分,小学基础是出奇的差。作业之中,这和只都分不清,加减乘除四则混合运算都有问题。我是教数学的,知道她的数学已经是病入膏肓,根本无药可救。我只能越俎代庖,代表语文老师引导吴洁洁加强,通过提高语文成绩来增强自信心。某一方面突出的学生不少,但我偏偏不遗余力地训练各科成绩差到极致的吴洁洁的情感指向,也曾经使我惊慌失措过很长时间,但发现动力之后,我也还是坦然了。不存私念,自可问心无愧。对于吴洁洁来说,作为城镇居民子女,与无数城镇居民家庭一样,无论是家长还是学生,其心理预期,上学读书成绩不是第一目标,反正到了一定年龄就可以通过招工参加工作,在校学习只是等待自己长大到招录城镇居民户口青年的全民或者大集体企业招工的年龄门槛。刚开始的时候,吴洁洁的耐心也不是很大的,但我一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也就逐步习惯按照我的引领加强语文学习了。从打基础着眼,我鼓励吴洁洁加强课外,为她从初一补起,越俎代庖,设计语文练习,批改课外作业,她也慢慢在语文学科上跟上了班级其他同学。遗憾的是,作为她的数学老师,我却完全放弃努力提高她的数学成绩,真正是误人子弟。我只是凭感情用事,单纯鼓励吴洁洁提高语文成绩,这样,她本来就差的理科成绩就更差了,因而高中升学考试,吴洁洁又以失败告终,尽管她的中考语文成绩远远超过了其他同学。”
“你的这些泛泛而谈,只是出于你的个人偏爱,你回避了我关心的问题。”
“这些本来就是基础中的基础,不让你了解这些,你如何做出切合实际的结论呢?”
“一个人是不能放任自己个人情感泛滥成灾的,特别是为人师表的教师,更必须具有道德约束力,时时留意社会反响。”
“请恕学生生性愚钝,我掂量不出老师这句话的份量。”
“吴洁洁在你的心目中占据着什么位置呢?”
副校长丁求丘干脆直捣韦仁富的黄龙府了。
韦仁富的大脑袋之中突然嗡嗡作响,只觉得自己的满腔热血一下子都涌到了脖颈以上,整个脸面火烫火烫的,一定红胀得面目全非。韦仁富的太阳穴、心脏乃至于头皮以下所有动脉都紊乱地轰鸣起来。
韦仁富恼怒地回击他的高中老师现任副校长丁求丘: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荒唐不经的问题!”
“但这也是不容你回避的问题!”
丁求丘这次却是不急也不恼。
“人世间本来就有着纯洁神圣的友情,而我与吴洁洁的师生情谊更是有着特殊的纽带的。我不能没有由头地亵渎神圣!”
“这可真正是你不说我还懂一点,你越说我就越糊涂了。我简直是什么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我要提醒你,我来你宿舍是在与你谈现实问题,你不要故弄玄虚。如果不是师生关系,我们的谈话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丁求丘似乎也又有些不再耐烦了。
韦仁富的脸面胀成了紫猪肝,全身颤抖,一直翘着的二郎腿也不由自主地如同筛着糠了。他的大嘴巴张到了最大化,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借着二郎腿的晃荡打着掩护,数着副校长丁求丘刺猬般的络腮胡子的注意力也不能不转移了。
韦仁富的右手时而攥成拳头,时而伸展成掌平面,左手则不停地在他自己坐着的床铺边的床腿上来来回回画道道划杠杠。
韦仁富不能不扪心自问。他自己果真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可能已经出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