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校长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货色吗!”沈培风的副手嗤笑一声,拽着他的胳膊往后扯,不让他靠近沈培风。
“把人带下去。”沈培风移开视线,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举步踏进食堂。
游博衍和温行风一左一右跟了上去。
吃完饭,游博衍先行回去工作了,温行风陪着沈培风在校园里一圈一圈地散步。
偏头瞥见沈培风的鬓角有了几个白发,温行风想起自己离开前那里还是乌黑的,心中一阵酸楚,轻声道:“老师,您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沈培风有些惊讶。
“就是,”温行风斟酌了一下言辞,解释道,“有没有后悔当特工,丢弃了自己的姓名,放弃了自己的家,甚至,可能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怎么突然问这个?”沈培风轻轻笑了。
沉默一瞬,温行风再开口时语气稀松平常,表情也没有异样,只是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蜷曲着:“突然有点感触,而且,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停住脚步,沈培风回过头,慈祥地看着他:“行风,有些事必须得有人去做,只是机缘巧合之下,那些人是我们。如果没有人肯站出来扶一把这个国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
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沈培风的眼眸里涌现出奇异的柔情,仿佛回忆起了悠久的甜蜜的时光:
“我一生满是遗憾,但从未后悔。”
思前想后,温行风还是没有把沈培风的事情告诉游博衍,他知道这也是沈培风所希望的。于是,游博衍毫无所知,照旧用带着点“损”的随意姿态和沈培风说话,而沈培风的言行举止也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临走前,沈培风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塞进游博衍手里,语气轻松:“送你了。”
眉头一皱,游博衍看了看手表:“你欠我一顿饭呢,就用这个打发了?”
白了他一眼,沈培风漫不经心地说:“留个纪念,等开春了我去南京找你们,饭的事到时候再说。”
“也行吧。”游博衍低头把手表戴上,拳头攥得有些紧,“你一个人在上海小心点,别再把自己伤着了。”
“知道了。”应了一声,沈培风看向温行风,“行风啊,这小子就交给你了。”
心猛的一颤,温行风点了点头:“您放心吧。”
拍了拍他的肩,沈培风转身上了车。
风声如同鹤唳,树叶在空中散开。那辆曾经载着温行风、游博衍和余锦瑟从机场回到学校的车如今载着沈培风和他的副手,行驶在同一条道路上,逐渐变成一个黑点。
温行风知道,这辆车不会回来了。
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大抵便是如此。
第二天,温行风和游博衍、余锦瑟就接到了去往南京进行情报搜集的命令。
“开胃菜啊。”游博衍低头看着命令,撇了撇嘴,掀起眼皮,视线和温行风的目光相撞。
摘下耳机放在一边,余锦瑟靠在椅子上摇了摇头:“这个井上平川很厉害,是个老牌特工,我记得听人说过,他在德国读的军校,三年前连着灭了四个我们的行动小组。”
“这么棘手?”温行风感到有些吃惊,手指一遍遍抚过电文边角,眼睫垂下。
“嗯。”游博衍应了一声,默默将电文收起来。
余锦瑟的视线飘到他的手腕上,那里有沈培风戴过好几年的手表。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敲了敲桌子,游博衍见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说道:“最好的刺杀时机在游轮上,那时候人多身份复杂,不好调查凶手,我们可以混水摸鱼。”
两人点了点头。
“上了船之后,行风查探游轮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和情报出入的细节,确认井上平川的房间和作息。最好在游轮靠岸之前几分钟行动,然后快速撤离,到时候会有人在水上调虎离山。”
“好。”温行风和余锦瑟异口同声。
当天下午三天半,温行风打扮成学生模样,游博衍穿上工人的标志性服装,余锦瑟则穿上旗袍扮成富家小姐,藏匿在人群里,上了“明珠号”。
这艘游轮是日本富商打造的,井上平川以学者的身份上的船,目的地也是南京。他要去南京任职。
一个身形晃到温行风身边,将一枚大洋放在他口袋里。接头成功。温行风不动声色,挤在人群里,只是往那人的背影投去一瞥。
经过一阵拥挤,温行风才来到他的套房,最上层船头的房间。他的隔壁就是余锦瑟。而游博衍住在最下层。
按照计划,温行风休整过后出了套房,在游轮上下逛了逛,确认了游轮的构造,和他们得到的情报对上了。
靠在栏杆上吹风,温行风听见几个贵妇人叽叽喳喳地讨论游轮的三餐,计上心头,转身回了顶层。
夜里的长江很安静,金黄的月华涂抹在水面上,仿佛披了一层鳞片。窗帘动了动,温行风翻身坐起,手摸向枕头下的匕首。
“是我。”游博衍低哑的声音响起。
松了口气,温行风还是把匕首拿近了,说:“我去船上到处看了,情报没有问题,但是有五个工作人员很可疑,应该是井上平次的人。”
粗粝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游博衍不说话,只是默默攥紧了他的手腕。
抽回手,温行风很不高兴:“我在和你说认真的。”
靠近了一点,游博衍倒是没有再动手动脚的:“我知道,我也注意到了,至少他们不是工作人员,是练家子。”
门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温行风和游博衍都绷紧了神经。紧接着,接着微弱的光,他们看见一道窈窕的身影从窗户翻进来。
“谁?”游博衍悄无声息地摸上去,压着声音问。
“组长,是我。”是余锦瑟的声音。
扭开台灯,温行风就见游博衍举起手枪,枪口离余锦瑟的太阳穴只有一厘米,而余锦瑟的手握紧了一把匕首,几乎要刺进游博衍的衣服里了。
“自己人,都把武器放下。”温行风睨了游博衍一眼,转而招呼余锦瑟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