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和陆时延走出厨房,客厅里此刻只有路长鸣一人。
陆时延在部队几个月,那里的习惯几乎刻在了骨子里,双脚瞬间收拢,正要抬手行军礼,手被苏黎给紧紧抓住。
苏黎小声说:“时延,你别紧张,放轻松些,把伯父当长辈看待就好。”
她话虽然刻意压低,路长鸣却还是听了个清楚,他淡笑道:“对,小苏说得正确,时延,你把我当长辈看待就好。”
苏黎朝他礼貌笑笑:“伯父,那您和时延聊聊,我去跟邻居拜个年。”
在现代,大年初一这天,她都会领着弟弟去熟悉的邻居家拜年;这是村子里,更是同姓的同祖宗后辈,更应该跟年龄大的爷爷奶奶拜年。
她叫着时雨一起出了门。
“新年快乐啊,陆叔。”
“婶子,新年快乐……”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屋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陆时延双手放双膝,坐得跟钟似的,特别板正。
路长鸣打量着陆时延,他记忆很好,在部队里,他很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个士兵,如果见过,他必定会询问对方是哪里人,因为陆时延和年轻时的他很像。
陆时延的个人资料,他早已调出来翻阅过,两年前他去过陆时延当兵所在部队处理要务。
大概是那时陆时延见过他,所以才会一见面就喊‘首长’。
五分钟过去了,陆时延没说话,甚至还有些紧张,板正的姿势一动不动。
路长鸣觉得要是他不说话,就会浪费苏黎特意给他们留的相处机会了,他主动打破沉默道:“时延,我姓路,路遥知马力的路。”
陆时延瞬间起身:“路首……”
路长鸣一声令下:“坐下!”
“是!首长!”
陆时延顿时坐回原位,腰挺得笔直。
路长鸣像想到什么似的,不由笑了声:“你长得像我。不止是样貌上的像,连性格也像。”
陆时延唇微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放在膝盖上的手心里都是汗。
“时延,你放轻松,现在我不是首长,只是一个家里的长辈在和你聊天。”路长鸣说完起身走到陆时延面前,手缓缓抬起,举在陆时延肩膀上时,动作僵住几秒,才拍了拍他肩膀。
“时延,很抱歉,我和你母亲这么晚才发现你是我们的孩子。”
开口的声音充满歉意与自责。
陆时延:“首长,这跟你们没关系,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层来。”
毕竟身边有个儿子,又有谁会去怀疑这个儿子和别人的儿子调换了呢?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想到这孩子是自己血脉,路长鸣心里始终无法像面上表现轻松;他将陆家上下三代,包括苏黎,他们的婚姻关系都做了详细了解,心里更是沉重。
好在,孩子除了学历低外,各方面都优秀,品行性格都好。
过去已经无法弥补。
将来,他希望孩子回到身边来。
路长鸣在陆时延身边坐下:“时延,我跟你说一下我们家的情况吧。”
他们现在生活在京都,住在部队大院里。
母亲朱兆君现在在军区医院任职副院长,家里本应该只有他一个儿子。
这句‘本应该’,陆时延能理解其中含义。
那个和他调换身份的孩子,这二十二年里一直叫着他们父亲母亲,亦是他们投入了几十年精血抚养,培养到现在的……并不会因他这个亲生儿子认回家,就会将那二十二年的亲子关系抹掉。
没有血缘关系,已胜似有了血缘关系。
就像他,在犹豫着是回去还是留下时,都会考虑上养母这一家的以后。
那个孩子叫路宏扬,与他在同一家卫生所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因此被不小心搞混对调。
路宏扬去年娶妻结婚的,在京都那边有份正职工作,妻子与他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结婚后,俩人不在部队大院住,住在结婚时购置的新房里。
半年前,路宏扬发生意外,出血过多,需要输血,医院血库告急;朱兆君与路长鸣主动提出输他们的血,结果被告知血型不符合,朱兆君是医生,通过血型上的关系判定路宏扬和他们夫妻没关系。
之后就是夫妻俩开始查找真相的经过。
直到上个月,他们才查到陆时延。
个人档案拿到他们面前,上面陆时延的照片……几乎就确定了事实。
幸好,路长鸣有部分关系,不然寻子这条路只得漫漫又长远,且什么时候是尽头根本无法确定。
“时延,你母亲自从知道这事后,一直内疚又自责,这次本来是我先过来找你聊聊,看看你的意愿再做安排的;但她三天前意外在书房看到你的个人档案,便立即安排过来见你;看到你,她高兴又难受;如果她有做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举动,你别怪她。”
陆时延手微微握了握拳:“好,我知道的。”
这段父子间的谈话很和谐。
路长鸣很欣慰,他问:“时延,那你什么时候跟我们去京都呢?”
陆时延脑海里突然闪过苏黎说的那句话---时延,你现在有机会学习,去做你喜欢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