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延拍着苏黎背：“我去倒水。”
苏黎喜欢吃辣，陆时延下面时，特别放了干辣椒……眼下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陆时延倒水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泪眼婆娑的脸，可怜兮兮，委屈巴巴，见到他，眼里还透着无声的控诉。
陆时延认真想想，刚才他好像没说错话，也没做错事。
他一脸茫然，无辜问：“你，你怎么了？”
苏黎接过他手里杯子，屁股带着椅子一扭，背对他。
水喝完，又屁股带着椅子扭回来，杯子放他手里一塞。
男人垂眸，看了眼手中杯子，墨色的眸又落在苏黎身上，只见她端起碗，筷子带着脾气似的往碗里搓，不是夹面条，而是气呼呼地搓碗。
她怎么生气了？
陆时延眉头浅皱：自己刚才哪做错了？
他放下杯子，椅子提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手扯了扯她衣袖：“苏黎。”
苏黎把筷子平放在碗面，双手捧起碗给他：“我饱了。”
一半的面条都没吃……按她平常食量，陆时延知道她没吃饱；何况，她从昨晚始就没吃东西了。
他问：“是不是面条不好吃？”
苏黎摇头。
喉咙里火辣辣的，他给她倒了一杯水，水进肚子里，她现在只觉得饱。
陆时延：“煎饼呢？想吃吗？”
“我真的饱了。”
“你没吃多少面条。”
“喝水喝饱了。”
陆时延看了眼空了的水杯，脸色不自然，这时，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放到苏黎手里：“大夫说抹这个药有用，晚上洗完澡后抹。”
手里的是个雪花膏盒子，苏黎打开盖子，里面是黑乎乎的一坨东西，闻着味道十分难闻，她屏着呼吸盖上盖，接着塞到他口袋里。
“我不需要。”
“可是你……”
苏黎看着陆时延手要伸口袋，猜到他要干什么，急急抓住他手阻止道：“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你别给我了。”
说完，她松开了他的手，紧接着，她的手就被他反握住。
他的手很暖。
她的手很凉。
好像一直以来都这样，无论在床上，还是在床下，他就跟充过电的热水袋似的，无论何时碰到他，都会被他暖到。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陆时延握着她手放进口袋，他口袋也是暖暖的，苏黎整只手被暖意裹着，她突然就不想将手抽走了，甚至还想将另一只手也放进去暖暖。
陆时延往灶里添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俩人就这样坐在厨房里，谁也没有说话。
苏黎几次不经意间看他，都只看到他神色寡淡，辨不清情绪的脸。
她知道他在深思刚得知的真相。
其实老天爷真的爱开玩笑，爱捉弄人，如果两个家庭家境相似，或许人会更容易接受，偏偏两个家庭天壤之别。
在这个家庭里，陆时延在上初中时，在一场暴风雨中家里的房子倾塌，陆父当时就在屋里，倾塌的房屋将他压在当时的房间里，救出来时只受了点皮外伤，所以并未去看医生，那时大家都说陆父命大，很幸运……
只是这份幸运仅维持了两个月。
在一个清晨里，陆父再也没醒过来。
那时陆时雨刚出生几个月，陆时延在上初中；家里唯一的大人是梁凤清。
然而，五个月大的陆时雨离不开梁凤清，她就算想撑起这个家，也是有心而无力；何况，还有陆家爷爷伙同陆家叔叔一家以‘养老’名义，搜刮家里仅有的值钱物。
担子落在了当时读初中的陆时延身上，面对摇摇欲坠的家，他别无选择，不得不辍学撑起这个家。
他虽是个孩子，胜在长得高，14岁的他当时有1米7几，他开始外出打零工赚钱养家。
他胜爱学习，却因家境缘故不得不放弃学习，干各种各样的活。
他不敢停下来，连生病了也靠熬……
如果，他在亲生父母身边成长，有好的家境背景，现在的他岂会是这样呢？
苏黎光是这样想，就已经开始心疼起他来。
她喊他：“时延。”
声音柔柔的，很轻。
陆时延回神，扭头看她：“嗯。”
他握着苏黎的手劲蓦地重了些许：“苏黎，你说我要不要跟他们回去。”
闻言，苏黎的心口突然堵得慌。
原来，他一直在想的是这事。
他犹豫不决……因为眼下抚养他成人的这个家里，只有梁凤清和陆时雨，一个在上小学，一个在家里做农活。
陆时延离开这里回到亲生父母身边，陆家这边的亲生儿子会回来吗？会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东西，留在这个小村子生活吗？
苏黎自动代入下自己，都不用考虑就拒绝了。
她想了想，椅子往他挪了挪，身体和他身体紧挨着：“时延，虽然他们并没提到他们的身份，也没提到他们从哪里来，但你喊他‘首长’，还有他们身上气质，我猜他们来自大城市，生活条件不会差；时延，你有去过大城市吗？”
陆时延陷入回忆里，过了会儿才答：“去过。”
苏黎又问：“你对城市的印象是什么？”
“到处是工作的机会，厂里很忙，需要开日夜班，不用经常换工作，一份工作可以做很久……”陆时延脑海里的城市，是他不需要做着这份工作还要担心什么时候没事做，因为没事做意味着没收入；是他可以做事安安静静做事，下班后可以安心躺在床上睡觉，工资不拖不欠每个月准时发……
苏黎的心突然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下，有些疼。
“时延……”
开口喊他的声音也变得哑了些。
陆时延挰了挰她的手，轻松一笑：“我没事，我说的那些也很常见，至少我身边的人和是我一样。”
他越这样，苏黎莫名的反而更难受。
这些，明明可以不让他去经历的。
她的脸靠着他肩膀，蹭了蹭：“时延，你很喜欢读书是不是呀？”
聊起读书，陆时延的话多了起来：“嗯，以前很喜欢，我上学时特别厉害，老师很喜欢我，说我将来一定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后来家里出事后，我就辍学做事，刚开始我没习惯，做事太累了了，我没时间看书；过了几年身体壮了，才会翻下书；反而是去部队那几个月看了不少书，在那里，不懂可以问，有人教。”
“还有就是醒来你让我休息的那一个月。”
刀削斧凿的侧脸在灶火映照下，冷峻的线条柔和下来，脸上淡淡的笑容，令他看起来温暖而迷人，苏黎心突然跳得有点快，她暗暗呼了口气，询问道：“时延，你还想继续学习吗？”
陆时延瞬间扭头看向她，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继续学习？”
一个人的爱好，是不会因环境而改变的。
苏黎挽唇道：“是啊，你现在有机会学习，去做你喜欢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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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门口，朱兆君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她捂着嘴压抑着哭声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