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让一个初一的学生写800字检讨，有道理吗？”严辰又念叨了一会儿，金凌走到了自己的宿舍，严辰抬了抬眉毛：“你住这儿啊？”
金凌点点头。
“晚上你到走廊来，咱们一起写检讨。”
金凌听话地点头。
凌晨一点，两人打着电筒，躲在宿舍楼道转角处，以楼梯阶梯为桌子，哼哧哼哧地写检讨。
金凌有些担心电筒的光亮被宿管阿姨看见，不免又挨一顿臭骂。严辰宽慰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写了不到200字，金凌的上下眼皮开始直打架。本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缺睡眠的时候，早上六点起来军训，此刻已经超过凌晨1点，还没睡觉，自然是困得不行。
严辰见状，催促他回宿舍睡觉。
“可是检讨还没写完——”
“我帮你写——”
“可是字迹不一样——”
“我可以模仿——你那小学生的字体还不好模仿吗？”
“可是——”
“别可是可是了，”严辰打断金凌，“赶紧回去睡觉。”
金凌听话地回了宿舍，倒头就睡，严辰独自在楼梯口花了一晚上时间写了两份八百字的检讨。
写检讨这件事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洋洋洒洒便可落笔几千字，几百字对他而言更是不在话下，只是他写字的速度慢，因此写完两份检讨时，天光已经微亮。
楼下的宿管阿姨已经起床打开大门，陆陆续续有勤奋好学的学生离开宿舍去教室早读。
严辰起身，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腿，揉了揉坚硬的肩膀，伸了个懒腰。
反正已经快到军训集合时间了，也不必再睡了。
他把两份检讨塞进军训裤兜里，回宿舍洗了把脸，准备去食堂吃早饭。
宿舍里一共八个人，其中六个都是乡镇中学考上来的，只有两个是县城本地的，大家生活习惯不太一样，但因为都是刚进学校的高中生，彼此之间还不熟悉，因此也没表现出特别的亲昵或是互相排斥。
一切都以和平为主。
最主要的是这段时间在军训，大家都累得回宿舍倒头就睡，没工夫和时间闹矛盾。
严辰回去的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但宿舍里黑漆漆的一片，室外的光亮还没透进来，剩余七个人还没起床。
他也不懂什么叫蹑手蹑脚，直接开门进屋，走到阳台上打开水龙头开始哗啦啦的洗漱。
那个时候严辰不知道有的人睡眠浅，在公共区域不能大声喧哗，发出噪音，打扰别人；他在初中宿舍时，室友都是他的跟班，就算他闹一个通宵大家也只会乐呵呵地陪着他。
他开着水龙头刷牙时，有人从上铺直起身体，不耐烦地对着严辰说：“严辰，你就不能小声点？大家都还在睡觉。每天军训那么累，你不休息别人要休息的好吧。”
水龙头里的哗哗流水声遮住了室友的抱怨声，严辰没听真切，他大声地回：“你说什么？”
另外一个床的室友愤怒地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阳台关掉水龙头，瞪着眼睛看着严辰：“我们说你吵。”
那个眼神里，有厌恶、有不屑，还有一丝看不起。
严辰心底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像是有人往油桶里扔了一个火种。
他扯住室友的衣领，“你他妈说什么呢？”
“我说你吵。”室友毫不畏惧。
“你就是新闻上那个被父亲骗到工地上打工被解救的严同学吧？你很出名，我们都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事迹。”
“其实你就是个垃圾，如果不是老师救了你。”
严辰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其父，必有其子。”
接下来，室友的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所有人都醒了，有人去叫宿管老师，有人来拉架，现场一片混乱。八个人的洗脸盆，牙膏牙刷倒了一地，阳台上被弄得到处都是水渍。严辰一屁股坐下去，兜里的检讨书掉了出来，被水泡湿了。
宿管老师带着保安赶到，分开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又是你小子？就爱惹是生非是吧？”
他被扯着衣服带离了现场，泡在水里的检讨书被人一脚接一脚地踩过去，已经烂了。
班主任赶到，对严辰气不打一处来。
“昨天的事儿还没完呢，你又给我惹事？你要读就不读，不读就赶紧退学。”班主任不耐烦道，“再有下次，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人管你了。”
说着，班主任又堆起讨好地笑容，跟保卫处的人协商了好一会儿，让严辰签了一个保证书，按了手印，才带他离开。
此时军训已经开始了，一轮红日挂在上空。大家伙原本想趁着早上凉快多练习一会儿，太阳没给这个面子。
路过军训的操场，严辰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班主任停下脚步，问他：“吃早饭了吗？”
严辰摇摇头。
“为什么打人？”
严辰还是跟在保卫处一样，不说话。
“你不说，对方可说了。”班主任似乎知道点什么，“男子汉，不要为了点流言蜚语就冲动，冲动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懂吗？”
严辰似懂非懂。
“昨天晚上叫你写的检讨呢？”
“写了一晚上，打架时掉在水里泡烂了。”严辰说。
班主任听后忍不住笑道，算是理清楚了来龙去脉，“你写了一晚上检讨，回宿舍洗漱弄出的动静大了，吵到同学睡觉了，于是就动手了，对吗？”
“差不多吧。”严辰懒得解释。
“集体生活不比在家里……”说完班主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调转话锋，“总之你以后注意点，不要再闹到保卫处去了，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知道了。”
“像咱们这样农村贫困家庭出生的孩子，没有引路人，很多时候不知道是对是错，也无法分辨黑白，但你要记住一件事情，只有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严辰点点头，不知道是记住了还是没记住。
班主任摆摆手，让他回队伍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