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陈氏夫妇俩躺在床上,床边点着的油灯灯火摇曳。
妇人支起了半个身子,借着灯光,往床底张望着什么,不一会,便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箱子。
看着落满了灰尘的箱子,拍了拍上面灰尘,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箱子。
摇曳的灯光下,妇人细细清点着箱子里的饰物,里头摆着好些东西,有簪子,有首饰,而下边净是些银两。
“老陈头,就咱这些个身家,能上城里住去不?”
汉子看了一眼首饰箱子,又从怀里掏了好些银子出来。
“怎就不能,不过啊,住到了那城里边,可就又要吃些苦了。倒也不会一直苦下去,咱们啊,再卖卖酒,以后啊,又会好起来的。”
妇人闻言,也是掩嘴轻笑了起来。
“再怎的苦,咱不都一样是过来了,唉,就是小鱼啊,还要去那仙宗,不常在咱们身边,你说当初留他在身边,会不会好些?”
“你能留的住?成天里看着那小人书,指不定哪天,偷偷溜去哪个犄角旮旯里拜师去,到时,你去哪里找他去?倒不如啊遂了他愿,咱还能知道他在仙宗里边好好修行。”
说罢,两人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会心一笑。
而李羡鱼此时,躺在床榻上,横竖睡不着,索性起身,轻轻推开了房门。
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院子,又看了看已经熄灯睡下的夫妇俩,缓缓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而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本想着打开大门再出去,但是转念一想,院里的大门打开时还会伴随着吱呀的声响。
还是翻墙吧,想着,李羡鱼脚底灵光乍现,轻轻一跃,便跃过了墙头。
循着村里的小路,只身一人,来到了溪边,站在桥头,看着月朗星稀,听着蛙鸣,吹着晚风,不由得身心舒展。
“月明风清无人赏,流水潺潺不映月。”
忽有人影从村口晃晃悠悠走来,李羡鱼也纳闷,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来此?
待那人走近,李羡鱼这才认了出来,一身青色儒衫,头上碧玉簪子束起发髻,约莫四五十岁,正是村里书塾的教书先生,袁太平。
五年未见,华发微生。
“夫子,怎的还未歇息,来这溪边为何?”
袁太平微微一愣,睁了睁眸子,这才看清溪边桥头有位少年。
“你是谁家娃娃,怎的不归家?”
李羡鱼笑道:
“夫子,我是陈氏夫妇家的李羡鱼。”
“李羡鱼?”
袁太平在脑海里追忆,思索了片刻后,恍然道:
“呵呵,羡鱼啊,几年未见,长俊了啊。”
“去了仙宗几年,近日才归乡。”
袁太平点了点头,走到李羡鱼身前,注视着他,忽然笑道:
“难怪那书塾后院的墙头现在爬满了藤蔓,原来是你小子没再去那偷学了。”
往事突然被提及,李羡鱼也是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说些什么。
又见男子叹道:
“可惜了,你算的上是个读书种子,偏偏啊让你婶婶送去了仙宗。”
李羡鱼淡笑道:
“夫子说笑了,在何处不是读书。”
袁太平眼眸微亮,笑道:
“说的在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知你在仙宗学了多少,又走了多远啊?”
“只知世间广阔,还不曾去一看究竟。”
男子微微颔首。
“我等凡俗,怕是此生也不知逍遥为何。”
李羡鱼看着有些怅然的男子,说道:
“如夫子这般,酌酒微醺,乘风赏月,亦是一种逍遥。”
袁太平忽的大笑起来。
“好好好,让你去那仙宗倒是可惜,不过你小子平日里去趴那书塾的墙头,你还这般夫子夫子的叫?我就当不得你喊我一句先生?”
李羡鱼闻言一怔,拱手一礼。
“自是当的起,原以为自己不曾被人发觉,没成想却是早已被先生所知。”
袁太平点点头,露出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若是你随我读书,待到你满腹经纶,进京赶考,这小地方怕是得多出一位状元郎了。”
李羡鱼微微汗颜。
“哪有先生说的这般,且不知我能学得如何,去做那状元郎又能如何。”
袁太平听罢,有些恼怒道。
“你小子,难道你就不想功成名就?带着你叔叔婶婶享受荣华富贵。往大了说便是为国谋安定,为百姓谋福祉。”
李羡鱼忽的笑道。
“自是想的,可是啊,那纸笔可抵不住那铁蹄,如今啊,我倒是庆幸自己去了仙宗。”
男子闻言微微一愣,旋即笑道:
“也好,也好,看来,你已有了自己的觉悟,可是要让你叔叔婶婶去城里?”
李羡鱼也是一惊。
“先生怎知我有此想?”
袁太平看向了天边,意味深长的说道:
“久安必乱,自古便是如此,你这般远见却为难得,乱世之下能顾得上小家已是极好。”
李羡鱼眼神忽的一黯,头不自的低了几分,他想起了村里的其他人,非他不想,非他不愿,只是……
忽然,李羡鱼感觉自己的肩膀一轻,却是袁太平拍了拍他肩。
“少年的肩头应是清风明月,想这多作甚,若是有朝一日,力所能及时,那时再多想想。而此时你做的,无错。”
李羡鱼心里忽然轻松了起来,两人目光相对,又双双笑了起来。
若有余力,理当如此,若是无暇,自顾便可。
“多谢先生。”
“谢我作甚,只是几句不值钱的话罢了,你自有自己路要走,你若是那愚昧固执的人,说再多也是无用,或许你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李羡鱼望了望明月,嘴角露出几许笑意。
“可惜咯,今后喝不到那醇厚绵长的谷酒咯。”
袁太平微微叹道。
“去之前,我送几坛谷酒给先生?”
“当真?”
“当真!”
“那我便厚着脸皮收下吧。”
李羡鱼也是笑了起来。
“倒是不用厚着脸皮,就当学生给先生的。”
袁太平也是笑道:
“就你会说话,比起那些闷着头学习的榆木脑袋们来,有意思多了。那我便赠你一枚玉牌吧。”
说着掏出了一枚精致的玉牌。
李羡鱼接过玉牌,只见上边写着平安。看了一眼袁太平,将玉牌郑重的收了起来。
两人又谈了许久,才尽兴离去。
李羡鱼看着走入小巷的袁太平,也是感慨,若是当初没能去仙宗,也是与村里的孩童一般,入书塾,考功名吧。
见人已远去,李羡鱼也不再多想,转身走回了院门前,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声响传来,估摸着叔叔婶婶已经睡下。
脚下升腾起灵光,轻轻落在院子中,虽是如此,却还是灵惊动了养在院内的母鸡。
李羡鱼暗道不妙,见母鸡准备扑扇起翅膀,他屈指弹出一缕灵力,精准的打在母鸡脑袋上。
母鸡顿时昏厥过去,李羡鱼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回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