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奔波一夜,回来看见母亲冰凉的身体躺在藤椅上,没有呼吸,没有温度。
邻居们围着他家这不大的院子,窃窃私语。
“昨天还好好的,今早怎么就断气了。”
牛婶颤颤巍巍的走到王禄面前:“禄哥,你,你别伤心。昨晚,我听见隔壁有声响,起身一看,一窝贼人扛起你娘就准备跑。我......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娘,就......就断气了。”她悔恨的大哭起来,瘫坐在地上哽咽着:“我要是能早点起来就好,王姐姐或许能保住一条命啊!”
王禄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抚摸着母亲那张脸。依旧美丽,慈祥。
从小,他就觉得母亲是这世界上最美丽,最有教养的人,她一辈子没跟谁红过脸,没骂过他,打过他。只有谆谆教诲,宽容和耐心。
他唯一的挚爱的亲人,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他的心绞痛,大滴大滴的泪珠夺眶而出。男儿膝下有黄金,王禄扑通一下跪在母亲膝边,一遍遍的唤着:“母亲,母亲,母亲......”
可是母亲再也不会回应了。
母亲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怎么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谁,谁杀了母亲?
王禄一遍遍的想着,除了他们,还有谁能下这种狠手?
他把母亲安顿在屋中,飞奔着闯进牛香山家里。
牛香山早有准备,一干身强力壮的家丁拿着棍棒牵制住了他,将他打的遍体鳞伤。
临了,牛香山将他丢了出去,一包碎银子重重砸在他脸上。冷笑着说道:“就你还想扳动我?呵,做梦!一个野种,有什么资格闯我牛家宗祠!就当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别还妄想威胁我,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告到县里,郡里,州上,我都有办法让你吃闭门羹!
拿着钱,给你娘买口棺材。这年头,吃活人容易,送死人难!”
王禄痴痴的躺在泥泞的地上,大雨倾盆而下,仿佛也在嘲笑他傻,蠢,连自己的亲人都守不住。还想做大官,流芳千古,简直痴人说梦。
他是一点点爬着回去的,牛香山警告族人,以后谁敢帮他,就是和牛家作对。
满街的邻里亲人站在路边,看着他手脚并用,像刚出水的王八,滑稽可怜的拖着庞大的身躯,衔着泥,脏兮兮的爬回那个破败的小院。
一路上,人们的冷眼嘲笑,可怜,像刀子一样,一点点划开裹在他身上那层骄傲的皮。爬到最后,他一切的自尊都没有了,自己嘲笑着自己,像死鱼一样往前爬,想活命。
一路的泥泞延伸到屋内,王禄落魄的伏在母亲床边。喃喃着:“母亲,我是不是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他们都笑我,欺负我,可怜我。是不是你教给我的那些都是错的,什么礼义廉耻........世上根本没人懂礼义廉耻!只有母亲,可是,为什么,上天待你这么不好。母亲.......你说话,母亲.......”
他心如死灰,枯坐着,等到世界变得一片漆黑,他的身上就像是被火灼烧一般,像是要燃烧起来。
“禄哥儿,禄哥儿!醒醒!”牛婶拼命的摇着,生怕他醒不过来。她也惧怕牛香山的势力,所以只能晚上请郎中来。邻里一场,当初她丈夫过世,也是禄哥儿爹帮忙下葬的。这一场恩情,她还是知道报答的。
王禄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牛婶正要往自己嘴里喂汤药,身上是厚厚的纱布。
“牛婶......”他用力直起身子,迫不及待的开口:“我问你,佘大一家离开了吗?”
牛婶一脸为难,不知道是说还是不说。含糊其辞:“你别管那么多了,咱们斗不过人家的。”
王禄暴怒,气的只咳嗽,他虚弱的手用尽力气抓住牛婶的手臂,用一种夹杂的威胁和祈求的语气恳求道:“今天晚上谁照顾我的我并不知道,我只问你,他们一家去哪儿了?”
牛婶拗不过他,又心虚着,慢吞吞的说:“晋城,他们家后天娶媳妇。”
王禄的眼神放松下来,还好,他还有时间安葬母亲。
他连夜去找木匠买了一口薄棺,天还蒙蒙亮,母亲的坟冢早已初具雏形,他不停地刨土,扬起,虚弱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最后找来一块木板,他含泪写下“慈母王氏之墓”。
母亲啊,你现在此睡着,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家。
天亮的时候,他诀别牛婶,前往了去晋城的路。
莺儿很高兴,这是她头回来晋城,乡里同县里还是不能比。亭台楼阁,青石街道宽敞,府邸阔气。萍乡的一切都是那么贫穷肮脏令人嫌弃,县里的逍遥生活全然让她忘记了那个佘家的小侍女,因为明天,她就要做佘寺丞的姨太太了。
她领着侍女在热闹的街道穿梭四处挑选首饰衣物,侍女吹捧她说:“奶奶真是俊俏,戴什么都好看。”
她笑的花枝乱颤,娇嗔道:“哎呀,我还没嫁给少爷呢,你先别乱叫呢。”
“怎么会,佘虎少爷这么喜欢您,恨不得现在就娶您呢。”
莺儿更是笑的停不下来。
突然,一只肮脏的大手从小摊边伸出来,直勾勾的抓住她的脚。她吓了一跳。
“啊!”
定睛一看,是个衣服破烂身形高大的乞丐。
她气得要命,朝着那乞丐哐哐就是两脚。
“死穷虫,扒拉我干什么,我可没钱给你!把我这双鞋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奶奶,咱们走吧,他的眼神好吓人啊。”
“怕他干甚,明儿我就让郎君把他剁碎了喂狗。不行,明天不行,明天可是我跟郎君的大喜之日......”莺儿和侍女走远了,一双美丽的眉毛恨不得扬到天上去。
王禄趴在地上,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挣扎着爬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