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万物在晨曦照耀下,逐渐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此刻的赵应棠正抬头望着蒙蒙亮的天空,他身处之地是一处深坑之中,从底部到顶面有着五六丈高,偏偏坑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能可供攀爬的地方。
昨晚慌不择路掉下深坑时,赵应棠幸运的落到了马肚子之上,除了脸上被草木稍刮了数道,外加身上原有的旧伤,他受伤程度并未加深多少。
赵应棠的马已经躺在地上没了气息,鲜血流了一地,韩三娘骑得那匹马虽然还活着,但是已经横卧在坑底,显然已经摔断了马腿,不能重新站立,此刻正歪着脑袋,啃食着身边的青草。
嘴角有着干涸血迹的韩三娘此刻正静静躺在一片清朝上,双目紧闭,她头上戴着的斗笠被赵应棠扔到了一边,那斗笠上的白纱也被赵应棠取下,将其手脚捆了起来。
赵应棠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楚,这番遭遇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或许经历这么多,自己还活着,这本身就是天大一桩幸运之事。
正在赵应棠感慨时,韩三娘忽然眉毛动了一下,在“嘤咛”一声之后醒了过来,不过她刚睁开双眸,就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嘴角一抹嫣红随之出现。
“你……你……咳……”
见自己双手双脚被束缚,韩三娘就撕扯手上白纱挣扎起来,但是她好似没了力气,加之口中吐血,虚弱发白的面容显然是受伤不轻。
“行了,要是不想死快些,你就莫再动了,本爵爷早已说过,对你不感兴趣……”
看到眼前这个女子,赵应棠就气不打一处来,赵某人招你惹你了,偏偏要打要杀,也不知道为何,自从离了汴梁,总是莫名其妙的招仇恨。
“咳……淫贼……”
听着韩三娘又开始了那一套谩骂,赵应棠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干脆从身上破烂的衣衫上扯下两块布条,塞到了自己耳朵里,接着卸下了一个马鞍,找了处稍微平坦的地方,背着韩三娘躺了下去。
这女人就是不能惯,给说话机会就蹬鼻子上脸,简直不可理喻,折腾了一夜还没睡,索性先睡一会,赵应棠头枕着马鞍,闭上了眼睛……
饥饿感与燥热感让沉睡了好长时间的赵应棠醒了过来,充满炎热气息的日头高高挂在空中,让大半个深坑都暴露在阳光下。
赵应棠摸摸肚皮、抿了抿嘴,此刻的他极度渴望喝水,渴望吃东西,渴望逃离这个该死地方,他赶忙起身寻找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韩三娘骑的那匹马身上找到了一个布袋。
布袋拎在手里,份量颇重,赵应棠急忙打开布袋口,一股脑将里面东西倒到地上,除了一些女子衣衫,地上还有一个盛水的皮囊,几串铜钱,最令人意外的是翻到几个硬邦邦的白面饼子;当赵应棠喝了几口水,又胡乱啃了几口饼子后,又在那堆衣衫中翻找起来,当甩动检查一件麻布衫时,一个没写任何内容的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
转眼瞅了瞅昏迷不醒的韩三娘还在烈日下,赵应棠心有不忍,爱心泛滥也好,圣母婊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无法坐视一条鲜活生命因为自己的冷漠而逝去,于是他把韩三娘拖到了土坑朝南一角后,正好处在了阴凉之中,做完这些后,他又给嘴角龟裂起皮的女子喂了些水,还好对方气息虽有些微弱,但好歹还活着。
收拾完这些,总算有了些闲暇时间,赵应棠拆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展开以后看了起来:“这小楷写的不错……咦,不孝女三娘敬拜慈父,汴梁之事已整载,儿亦失父兄,奈何雏乌反哺不见至亲,奈何天不佑韩氏,哀哉、痛哉……吾父报国以命,匡扶幼主,匹身将诛逆赵,可恨风卷云殇,惜哉、悲哉,伏惟尚飨,儿泣泪再拜!”
这封信让赵应棠有些迷茫,韩氏?
赵应棠旋即想起之前与赵二的对话,当初陈桥兵变之时,赵二对错杀了一人心怀愧疚,那人也姓韩,正是有着韩瞠眼之称的韩通,这个叫三娘的女子莫非也姓韩……韩三娘,从这封信透露的一些端倪来看,眼前女子十有八成就是韩通女儿。
韩通也是一位猛人,不到二十就参军,后来逐渐成了周太祖郭威心腹,他在修筑河道、工事上面有着极高造诣,曾疏浚汴河,使得汴河成了天下最为重要的水道枢纽;他还曾营造汴梁新城,使得汴梁城有了恢弘的布局;还有修筑葫芦河工事,让契丹望河兴叹,边民得以休养生息。
除此之外,韩通曾参加高平之战,收复秦、凤、阶、成四州之战,因功升任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从而成为世宗制衡赵二的一枚重要棋子。
从米信那里,赵应棠也隐约听说了一些韩通的事,陈桥兵变后,赵二统帅大军返回汴梁之后,韩通趁机离开大内,想召集部下抵抗一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回家路上碰到了赵二手下将领王彦升,结果被其领兵追杀而亡。
在此之后,杀红眼的王彦升领兵进入韩通家里,将其家人悉数诛杀。
如今的事情让赵应棠有些意外,很明显韩通后人并未在汴梁之变中被屠杀殆尽,如今的韩三娘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成王败寇的规律永远不会改变,虽然赵二雄才大略,但皇位是从孤儿寡母手里抢来的,这一点如何清洗也洗不掉。
“王莽恭谨未篡时”这句话同样适用赵二,唯一不同就是王莽草草收场,落得一世骂名,而赵二却成了与唐太宗齐名的贤君,唐宗、宋祖这哥俩,同样是武力得天下,造反造出了一番成就。
从人民大众的角度来看,在陈桥之变中,韩通才是忠臣,自己那个二表哥才是乱臣贼子。
韩通大抵上是个可怜人,而眼前的韩三娘更是遭受了无妄之灾,若是没有先前变故,她此刻说不定仍是一个大家闺秀,仍会过得平安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