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转瞬到了二月二十六这天,大宋皇帝赵匡胤的生辰之日~长春节。
临近午时,赵应棠就被抱琴从工地叫了回来,被伺候着洗漱之后又匆匆吃了午饭,接下来杜九娘、秦语怜、秋云、觅筝就一起到了赵应棠的住处,今天是赵皇帝赐宴广德殿,仪容容不得一丝马虎,众人忙前忙后,赵应棠只得任由众人摆弄。
当秦语怜要给赵应棠脸上擦粉时,遭到了他的强烈反对,被杜九娘斥责几句之后,赵应棠只得乖乖就范,精心拾掇了一番之后,赵应棠一身浅绯色的袍服,头戴玄色幞头,腰间系着草金钩的革带,银鱼袋也坠在上面,打扮之后,倒也显得有模有样。
赵应棠十分不理解,这晚上赐宴,为何这么早就要打扮,吃皇帝一顿饭可真不容易,临出门前,秦语怜、杜九娘又左右看看哪里不合适,好不容易才收拾妥当。
马车悠悠驶出作坊,史圭博带着侍卫骑马护住马车前后,一众人朝着汴梁城缓缓行去。
为了让参加饮宴的臣子能回家,赵二下令今日汴梁城内外城、大内的诸门彻夜不闭,从天亮开始,皇宫诸门外皆是搭着的山楼彩棚,无一不体现着皇家的气派与华贵,教坊乐人、关扑手、杂耍艺人会在山楼之上表演,汴梁的居民会将皇宫四周围的水泄不通。
长春节的大宴名义上是为皇帝庆生,实际上政治意义居多,规模恢弘且又礼仪繁杂,而各国使节也会参加,是故也成了宣扬国力的最佳场所。
本来赵应棠没有参加广德殿的赐宴的资格,不过赐宴三天前被赵二突然封了个开封府开国男,算是搭上赐宴的末班车。看着皇宫周围人山人海的场面,赵应棠倒吸一口冷气,过个长春节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没少花费心思,好在左掖门、右掖门并无山楼彩棚,各式紫袍、红袍、绿袍的官员得以从两门鱼贯而入,吩咐史圭博找处地方等候自己后,赵应棠也加入了进宫的大军。
看着进宫的官员手执朝笏三两成对,谈笑风生,赵应棠左顾右盼之下,竟没一个认识的人,只得在人群之中随波逐流。到了左掖门门口时候,官员们皆是从怀里取出腰牌供监门的军卒查看,张德均宣圣旨之时也没有给什么腰牌,此番有些令人不知所措,无奈之下,赵应棠把赵二给的玉佩亮了出来,不料那军卒看了玉佩就愣住了,竟然变得异常客气起来,慌忙抱拳行礼把赵应棠放了进去。
进了左掖门,赵应棠又迷茫起来,也没个人给通知到底去何处,他只得随大流,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他匆匆一瞥时候,总算是看到了熟人曹彬,此刻曹彬身穿绯色袍子,手里也抱着一个朝笏。
疾行几步,赵应棠走到曹彬跟前:“曹客使、曹客使,是我……”
正在走路的曹彬听到有人唤自己,于是转身一望,怔了一下之后满脸的欣喜:“是贤弟,你这身打扮……?”
总算有个相熟的人,赵应棠心下一松,赶忙说道:“嗨,这不前几日,陛下下旨封了个开封县开国男,张中官吩咐长春节要进宫,说是陛下要赐宴,这满朝文武不认得几个,正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么。”
“呃……贤弟这也太让人吃惊了,曹某戎马十余年,上次才被官家擢升了客省使,才堪堪是个从五品品秩,因此才被赐了绯袍、银鱼袋,让过了长春节再去晋阳,想不到贤弟一下子就到了从五品,真是令人佩服……既如此,过会贤弟随着曹某……”
有了同路人,这路就好走多了,听了曹彬的介绍,赵应棠才知道为何要早早到大内来,原来这赐宴之前,百官还要参加庆寿之礼,三品以上大员先是在垂拱殿贺寿,完事以后皇帝要去紫宸殿,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再向皇帝祝寿,等这些全部结束后,皇帝才会宣布广德殿赐宴。
这赐宴还真是麻烦,不过有了曹彬在一旁,赵应棠倒是心宽了不少,反正他与自己穿的一样,大不了跟着他就行,二人有说有笑朝着紫宸殿方向走去。
进了紫宸殿,东、西上阁门司的官员与宫中的一干宦官将文武大臣分班站好,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过来,紫宸殿一众官员大都开始左右低声交谈,虽不算是菜市场那种喧嚣,却和僧人吟诵佛经那种声音别无二致。现在官员头上的幞头还不像后世电视剧演的那样的展角幞头,赵应棠倒是知道其中的缘故,据说赵二嫌官员上朝时候交头接耳,于是故意将把官帽的后面两边加上长翅,这样就能有效避免群臣开小差,不得不说,赵二在细节的把控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皇上驾到,百官肃静。”
紫宸殿的高台上传出了宦官张德均标志性的声音,头戴通天冠赵二缓缓坐到了宝座之上,一身赤红龙袍的显眼无比,他坐北朝南的望着殿中一众文武官员,一副纵横捭阖、天下我有的气势。
“众臣行礼,恭祝圣寿。”张德均一句话喊完,紫宸殿一众官员乌泱泱跪了一地。
“恭祝吾皇寿与天齐,万寿无疆。”
一百多官员的声音齐刷刷的喊了出来,气势颇为不凡,赵二脸上露出微笑,霸气的一挥手,声如洪钟:“众卿平身,朕垂拱而治,皆赖众卿辅弼,聊以广德殿赐宴,唯愿天下承平,举国享盛。”
百官共同喊出“谢吾皇盛赐”之后,便起身站立,张德均拂尘一甩,一句话又是飘忽而至,清晰的传到紫宸殿每个角落:“圣驾移广德殿,众臣随行。”
等赵二出了紫宸殿,官员按照品秩,也先后离开了广德殿,广德殿共分三个宴会场所,正殿、配殿和殿外走廊。正殿之上是四品以上的朝中要员以及宗室大臣,配殿之内则是文武六品以上的官员,大殿外的走廊还有着等低级官员。
对于赵应棠、曹彬,只能在两侧配殿参加皇帝的赐宴,连正殿也进不去,不过比走廊吃饭那帮哥们们好了些,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赵应棠被一番繁琐的礼仪搞得疲惫不堪,只想着赶紧结束回家睡觉,别人把皇帝的赐宴当做荣耀,他倒是觉得像是折磨。
赵应棠想到一个事情,这皇帝设宴,也不知杜太后、王皇后有没有参加酒宴,若是参加了又会坐在何处。
进了左边配殿后,被宫中的小黄门引到了赐宴的桌子前坐下,这赐宴是一人一桌,桌子上摆着些餐前吃食,有酸咸小吃、水果、干果、蜜饯,不过配殿里的人目前都是站在桌前,正当赵应棠站的腿脚发软时,一个宦官走到了配殿中央的通道上:“官家命众臣就坐,宴始,良辰宴会,无辞尽醉。”
配殿的一众官员才坐下后,一群男女进了配殿,男的鼓瑟吹笙,女子翩翩起舞,这皇帝赐宴才正式拉开帷幕。赵应棠就坐在曹斌身边,两人靠着一处墙角,因此二人也低声说着话。
听了曹彬的描述,赵应棠才明白正殿的那帮大臣才是最惨的,正殿里面的吃饭规矩最多,宰相先进祝酒酒,皇帝再赐群臣酒,皇帝每举一次酒,大臣就得站起来吃酒,中间夹杂着歌舞、杂剧、琵琶、琴筝等节目,每每节目结束之时就是皇帝举酒之时。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看来不入那正殿还是有好处的,赵应棠拿起旁边的酒壶闻了闻,正是天火酒,前番他只拉了二百坛送到大内,除了他与曹彬,估计这偏殿的里的人估计大多数人没喝过这种酒,而且赵二又让群臣“无辞尽醉”,不出一时三刻,定然会有人不胜酒力喝醉。
今日正好遇到了曹彬,前番他借给自己一万多贯,当真是解了建书院的燃眉之急,此情此景之下不喝上两杯倒显得自己没诚意了,于是他一边与曹彬聊着天,一边看着歌舞,一边饮着天火酒,总算在这场皇帝的赐宴中找到了些乐趣。
好奇之下,赵应棠问出了杜太后、王皇后会不会参加赐宴的问题,曹彬呵呵一笑,解释说官家赐饮臣子属于政事,一般后宫之人是不参加的,恐有干政之嫌疑,赵应棠这才恍然大悟,疑惑散去的同时也有些遗憾。
酒宴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果然如赵应棠预料的一样,配殿里面就有几位仁兄喝高了,有两个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还有几个竟然吵吵嚷嚷起来,偏殿里的气氛变得热烈同时,声音也变的嘈杂起来。
令赵应棠意外的是,随着酒宴的进行,上菜宫女竟然端来了红烧肉与铁锅炖大鹅,尝了一口,味道与自己做的差不了多少,看来尚食局的御厨将自己的手艺已经学了十成十。
喝惯了低度酒的人忽然喝高度酒,若还是低度酒的喝法,大多会出事,好在几个宫里的侍卫适时的出现,将几个喝高的家伙给拖了出去,不过侍卫过段时间就得来一次,因为又有喝大的人重蹈覆辙。过了几次,偏殿的人越来越少,隐隐少了三分之一的人,不过赵应棠与曹彬都是稳若泰山,他们都知道这酒有些烈,于是喝酒时都控制了饮酒的节奏。
到了殿中只剩一半的人后,曹彬饮下杯中的酒,望着赵应棠道:“贤弟,曹某后日就要去平阳了,这天火酒也想带些过去,明日派人去你那里弄个十坛带走。”
“没问题,忘记问了,曹兄在平阳任的何职?”
“属于建雄节度使麾下,在晋州任兵马都监……”
正在赵应棠与曹彬聊得正开心时,偏殿中央出现了张德均的身影,只见他环顾四周之后眼光在赵应棠方向停住,下一刻面露欣喜之色,急急就朝着他急急走了过去。
离着赵应棠还有好几步远时,张德均用自己高亢的声音来了一嗓子:“赵爵爷,快随咱家走,官家唤你。”
听得张德均的话,赵应棠立刻停住了与曹彬的交谈,他疑惑的望着张德均,用手指了指自己说道:“张中官是唤赵某?”
不等赵应棠反应过来,张德均已经扯到了赵应棠的袖子:“哎呀,不是您还有哪位?赵爵爷快随咱家走。”
大爷的,这酒喝的好好的,自己那个便宜表哥叫自己做什么,去了正殿反而不能好好喝酒,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实在想不透其中关节,赵应棠只得跟曹彬告了声罪跟在张德均身后,等出了偏殿,他实在忍不住,拉住了张德均的衣衫问道:“张中官,这着急忙慌的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唤我过去做什么?”
张德均轻咳一声说道:“咳……赵爵爷也不是外人,咱家就直说了,方才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秦州节度使太原郡王王景、殿前都点检慕容延钊喝了这天火酒大赞不已,让陛下赏赐些,陛下说这天火酒已经将售卖之权交给了赵爵爷,他也不敢轻易许诺,便吩咐咱家叫爵爷过去,只是……”
闻听此言,赵应棠有些纳闷,这转折的语气定然没什么好事,于是他赶紧问道:“只是什么……?”
在赵应棠的催促下,张德均只得说道:“那老王景七十多的人了,看样子也饮了不少酒,说须得看看爵爷是什么样的人,敢在酒水之事上为难官家,他要当着爵爷的面讨个说法。”
赵应棠立刻头大起来,赶忙向张德均拱手说道:“啊……七十多了,还是个郡王?说这话定然是喝醉了,去了肯定讨不了好,这样张中官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就对官家说我喝多了,没办法去不就行了?”
话还没说完,赵应棠就要往偏殿走,张德均当时就急了,死死扯着赵应棠的衣衫不撒手:“爵爷万万不可,若是被官家知道真相,定然饶不了咱家……求求爵爷了,一定要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应棠只得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点点头:“张中官头前带路,随你去还不行么,真是倒霉催的,回去真的把那个老道士揍一顿,说十八天诸事顺遂,没成想这就来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