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魏离走后不久,赵应棠从苏长修那里拿来几本书看了起来。
抱琴善解人意的端了些白糖水放到了桌案前,看一会书喝一口微甜的糖水,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而去。
昨晚米信就说一大早要带新酒回大内复命,因此昨日苏长修便安排几个佣工通宵蒸煮酒水,眼见临近午时,米信却一直未过来,这家伙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米大胡子曾对赵应棠说他从未醉过酒,结果昨晚也出了洋相,愣是在喝酒的过程中失去了意识,当真是话有多嚣张,结局就有多凄惨。
赵应棠正念叨着,米大胡子带着几个大内军卒出现在了房门口。
“贤弟,这酒委实太烈了,昨晚喝的真是酣畅痛快……不过米某是真服了,方才起来时候还一阵阵的泛酸水,生平头次闻到酒味就觉得难受。”
姗姗来迟的米大胡子开口便是解释原因,赵应棠微笑道:“米兄,这新酒吃的越快,上头越快……如今看来,此酒只能慢慢品、细细喝,抛去繁芜佐以谈资与美食,才能品出真正的意境来。”
甲胄在身的米信把头上的凤翅盔一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天变暖了,当真是热死个人,贤弟的话说的在理,哥哥受教了,弟兄们已经找苏公子要了十坛新酒装在了马背上,哥哥也要回宫复命了,咱们就此别过……对了,米兄记得提醒官家来买白糖霜,长春节之前,定会把二百坛新酒运到大内去。”
说完这些话,米信就起身告辞,赵应棠将他与四个大内军卒送到了作坊门口,米信翻身上马之后,拱手抱拳微笑道:“自然不会忘记,后会有期。”
米大胡子是个豪爽的人,这两日与赵应棠相处的很是愉快,如今他要离开,赵应棠还真有些不舍:“米兄保重,若是陛下饮用此酒,千万叮嘱他不要多饮……还有,小弟这就去操办几样礼物,等过两日就去进宫看望太后她老人家。”
“哥哥一定把话带到。”米信话音刚落,五匹马如同离弦之箭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灰尘好一会才重新消散……
米信消失在视野之后,赵应棠便转身朝住处回走,想到日后进宫时候要带礼物,当即就有些发愁,杜太后身边的自然不缺吃穿用度,这礼物还真不知道带些什么。
快走到住处时,赵应棠远远瞅见抱琴、秋云正站在院子里面一棵树下的石桌前聊着天,许久不出现的秦语怜也坐在石桌前,两只胳膊放到了石桌上,双托着下巴,青衫玉面,说不出的风姿绰约。
十几岁年纪的秋云很是活泼,她拉着抱琴的手说道:“抱琴姐姐,今晚无事时候,妹妹教你打麻将、玩纸牌,可有意思了。”
抱琴扑闪着大眼摇了摇头:“不行的,若是随妹妹去了,少爷不就没人照料了。”
麻将、纸牌?这玩意还真适合送给杜太后,老太太在皇宫大内虽然尊荣无比,不过这休闲之事定然不多,将麻将纸牌送给她解闷再合适不过,打发时间同时又有人陪着说话。
想到此处,赵应棠迈步进了院子,朗声说道:“正愁着以后进宫送什么礼物给太后呢,秋云方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听到动静后,三女皆是望向了赵应棠,秦语怜起身站了起来,嘴角洋溢着一抹浅笑:“棠哥哥回来了。”
“嗯……抱琴、秋云,交给你二人一件任务,用最短的时间去做十套精致的麻将与纸牌来,过两天我要进宫面见太后之时要带三套,剩下的先留起来……至于麻将么,你们去汴梁城玉石店去买些色泽光润一致的羊脂玉,再去请几个雕工手艺好的石匠或者木匠,照着原先的麻将雕刻就行,此外还要盛麻将的木盒,打麻将的木桌与木椅;至于那纸牌么,你们自己想办法,做的精美、耐磨即可……呃,抱琴多带些银子,顺便也为你们自己添置些东西……”
“公子真好,抱琴姐姐,咱们走。”
“少爷又想把人支开……不过正合我意……”
两个少女喜不自胜离开了石桌,跑进房间开始拿布包装起了银子。
秦语怜笑靥如花,含情脉脉的望着赵应棠:“爹爹昨日吃酒吃的太多,刚被扶回去就呕吐不止,怜儿担心他像元旦那日一样被异物卡住了喉咙,因此从昨夜一直守到天亮才睡下,不得已补了会觉,这一醒来就来寻棠哥哥了。”
“怜儿看这是什么?”赵应棠从怀里把内衣图样与压榨油料的样册拿了出来,在秦语怜眼前晃了晃,一脸得意放到了石桌之上。
纵然二人相处了如此长的时间,秦语怜仍旧免不了大吃一惊:“啊……棠哥哥又有新的主意了?这……?”
内衣的图样上画着一男一女穿着内衣的样式,秦语怜看清以后立刻变得腮现红潮,偏过头不再看赵应棠,俏面含娇的她看起来分外动人,连嘴里的话也变成了轻声细语:“我……呃……”
“嘿嘿……怜儿不必如此,虽然棠哥哥画的是男女贴身之物,但确确实实是个赚钱的营生,男子穿了这四角裤,不光能吸汗透气,防止污染衣物,还能减少衣衫与皮肤的摩擦……”
经过赵应棠拼命解释,秦语怜总算不再那么尴尬:“咳……棠哥哥说是就是,怜儿信你。”
“女子穿了文胸、内裤会塑造出完美的身材,还能保护隐私,就连奔跑运动也方便很多,又能起到支撑保护作用,还能防止……呃、下垂……这内衣也是有尺码的,人的高矮胖瘦都不尽相同,尺码也要随之变化;正好秦伯父做这贩布的生意,找些舒适的面料应该不难,再找些裁缝量体裁衣,找人试穿改进之后,便可批量缝制售卖。”
响鼓不用重锤,秦语怜顺着赵应棠的话说道:“嗯……怜儿觉得这男女内衣售卖时要分开,毕竟是隐私之物,一家店铺只卖男子或女子内衣,并且要单独设置柜台……还有这女子内衣的营生重要的在宣推之上,少不得找些合适的人穿出来当做样子,还真是有些难办。”
一口吃不成胖子,任何事情都是有客观发展规律的,鉴于此,赵应棠:“还是先安排人缝制一些出来,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怜儿也试试好不好?”
本就有些娇羞未退的秦语怜被赵应棠一句话脸上又起胭脂红,微微点头之后,展开其它几张纸看了片刻:“这压榨油料的营生倒是可以先做,蒸煮酒那里的木工也不忙了,让他们看着做一套出来,在这现在作坊里找个院子就能做。”
“怜儿自己安排就行……”
随着白糖霜生意日趋成熟,蒸煮酒的营生也走上正轨,内衣、榨油也要上马,原先的粗放管理模式与人员短缺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赵应棠觉得有些头大,老道士的话一遍一遍在他耳中回放,办书院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至于借势则更简单,让更多有实力的人参与到进来,也是一种借势,如此一来,资金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想到这里,赵应棠顿时有了主意:“怜儿,这诸般营生都是方兴未艾,总要有个章法才成,再说,加上你我月秦伯父、不知羞,总共才四个人,若是每样生意都亲力亲为,那可天天能累死个人,不如设置一个总管各项生意的机构,而每个生意再设置一个主管生产、售卖之人,如此一来,只要统筹的好,这生意才能蒸蒸日上。”
正午的日头将温暖送至大地之上,舒适宜人,赵应棠示意秦语怜坐到石凳之上,自己也找了一个坐下,后世大学的情形一直在他脑海里翻腾,老道士说是可以办一处书院,他倒是想将其办成后世大学那种模式,只不过眼下还是实际一些比较。
“若是从外面聘人直接来管理每样生意,定会三观不合、使不顺手,不如先培养一段时间,等考核合格了再上岗。老道士说那折了道弯河对面是玉带缠腰之地,不如盖上一座书院,招收一些识文断字的年轻人,平时教授四书五经、管理营生的技能,培养一段时间之后,就可到开设的作坊这里任职。书院也兼着开发新生意的职责,负责新营生的试验与落地,只是如此一来,那五十亩地就有些不够用了,而建书院也要处处花钱,依我看,不如找些富贵人家合伙……”
“棠哥哥说的极对,怜儿觉得归根节底有四件事情要做;其一,找人入股;其二,设立章程;其三,建造书院;其四,培养人才、开拓新营生。”
“怜儿太厉害了,都说到棠哥哥心坎里了。”
“那第一项,怜儿倒有些眉目了,棠哥哥还记得那个在相国寺买了六十多瓶白糖霜的人么……?”
“记得,他不是后来又要买白糖霜了,不过一直没去么?”
“那是客省使曹彬曹大人,棠哥哥不见那几日,他按名牒地址到家里去买白糖霜,听到棠哥哥的事情,马上说自己认识开封府府尹吴廷祚,可以帮忙去报案,怜儿就送了他二十瓶白糖霜。后来怜儿与爹爹随他去了开封府,路上曹大人说上次买的六十余瓶白糖霜全部进献进了皇宫,官家龙颜大悦之下升了他的职,他不仅留了住址,还说是但凡遇到什么难事都可以去寻他……棠哥哥想想,能买得起如此多的白糖霜,家中定然富庶,而且他又是官身,想来人脉很广……”
“怜儿这么一说,倒是可以让曹彬入股,要说人脉广,有谁能大的过我那当皇帝的内兄,咱们先把这入股子的事情理出个所以然来,跟秦伯父、不知羞通通气,再想想下一步如何办……这都午时了,先去填饱肚子。”
正在此时,院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苏长修带着杜九娘与一个背着包袱的丫鬟出现在院门口,手里还捧着一个精美的雕花檀木盒子。
刚进了门,苏长修就看到了在石桌前坐着的赵应棠与秦语怜:“伯母,你看我说的没错罢,贤弟定是和怜儿妹子在一起……”
对于自己娘亲的到来,赵应棠明显有些准备不足,瞪了一眼苏长修之后,接着向杜九娘说道:“娘亲怎么来了?”
杜九娘的微笑如同春风般和煦,虽然头发黑白交杂,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很深,但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显示她的精神头不错:“六郎在家住了一晚就走了,为娘心里空落落的,你那大嫂……哎,眼不见、心不烦,到这里住个几天散散心,正好还能跟怜儿说说话,正好能解解闷子。”
秦语怜快行两步笼住了杜九娘的臂弯,俏脸满是欢喜:“怜儿正想着您老人家呢,结果老夫人就来了,怜儿住的院子宽敞,不如您老人家去我那院子住下可好?……等收拾好了,怜儿再带您去吃午饭。”
杜九娘点点头:“呵呵呵……求之不得,咱娘俩可能好好说说体己话了……觅筝把胭脂水粉盒拿过来给秦小姐,来的时候顺道买了些胭脂水粉,怜儿看看合用不合用。”
“是……”
背着包袱的丫鬟把手里的雕花盒子递到了秦语怜手里,接过盒子之时,俏脸出现了一丝惊讶:“哎呀……竟然是罗家水粉,多谢老夫人……”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今日来的仓促,赶明儿咱们上街再买些发簪、手饰。”
杜九娘、秦语怜有说有笑的聊起天来,迈步朝着院子门口走去,自从二人搭上话,赵应棠、苏长修就如同空气一般被忽略了,无奈二人只得相互望了一眼,不紧不慢的跟在跟在她们身后……
作坊里的食舍中,人头攒动。
由于蒸煮酒的营生,昨日又招进数个佣工,是故食舍有些拥挤,当赵应棠一行人到了食舍排队打饭时候,佣工们情绪有些高涨起来,纷纷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食舍成立之初,赵应棠就定下了一条规矩,不管职位多高,到了食舍一律排队打饭,到目前为止,执行的都比较顺畅。
杜九娘饶有兴致的看着餐盘里的饭菜,感慨的说道:“六郎,这作坊食舍也是你琢磨出来的?放眼整个汴梁城,大多人都不曾吃午饭,没想到这里不仅又午饭,竟然还是两荤两素的饭菜,待遇可真不一般。”
不待赵应棠答话,苏长修抢先说道:“老夫人,这都是贤弟捣鼓出来的,快尝尝饭菜可不可口?……只要进了作坊,吃穿用度都有人问,下了工还能去大雄宝殿听曲,各种休闲之事都可去做,生病了有专门的郎中瞧病,工钱也是丰厚无比,最低的月俸也有五贯……”
杜九娘摇摇头:“啊,这能赚钱么?六郎如今又要造新酒,这开销定然小不了,这样,你爹爹昔年也攒了些家底,绝大多数都被你那嫂嫂掌着,为娘这里剩的不多,呃,留下些操办你与怜儿的婚事,就拿出一万贯给你应急,待会让马夫回家拉来……”
杜九娘的话刚落音,正吃着饭的赵应棠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