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蒋慎言讶异,文承望身居高位,他家里人遇了抢匪,知府衙门岂敢置之不理?
“衙门想管,一时也管不了。”祁时见又念起今晨躺在他书案上那几份相互推诿的呈报,剑眉微拧,“盗匪之患已久,拿人没有那么容易。况且,报案仅凭文家一面之词,你怎知她们当初陈述便是实情?”
这话倒是有理。蒋慎言并未考虑到,的确,文婉玥与以蓝当初遭遇如何,全凭她们口说,即便有旁的院丁在场,也是听主人命令的。真要想藏着掖着什么,旁人也无从查起。再退一万步说,整个遭遇劫匪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都不能肯定。
“坐隐之人,走一看三,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祁时见幽幽说,“你说的虽有道理,但本王在意的是,文婉玥既然在丰山寺遇劫受惊,严重到日渐衰弱的地步,说明她所受惊吓实属不小。为何那之后的几个初一、十五,她仍旧要坚持去礼佛上香呢?”
蒋慎言闻之惊诧。对啊,单说她昨个在灵堂吐过之后,就再也不想进那鬼地方,光回忆一下就肠胃不适。文婉玥都吓病了,怎么可能愿意再靠近丰山寺?
“殿下是怀疑,她借机出门其实是去了别的地方?”
“不是怀疑,是肯定,她必是去了别的地方。”祁时见看她的目光凿凿,语气十分笃定。
如此便通了,难怪以蓝被问起时要撒谎,一口咬定自家小姐除了拜佛哪儿都没去,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蒋慎言不禁思索着好奇出声“那她到底去了哪儿呢”。祁时见瞧她便笑,下巴朝花圃微扬,点她道:“若本王猜得不错,等何先生把东西找到,便可真相大白。”
蒋慎言听闻赶紧问:“你知道他们在挖什么啊?”
“还是猜测而已。”
“到底是什么?”
祁时见看蒋慎言一副火烧火燎的模样,戏说:“早前听你说知道得多不是好事,还以为天师是个通透之人,没想到你本来脾性竟如此好奇心重?”
蒋慎言叹口气,知道这人又在逗她,扁扁嘴说:“好奇心和脑袋挂钩的时候,当然是脑袋重要。现在不是破案呢吗?这两天折腾得我脑子都要炸了,晚上想睡都睡不着。殿下你若知道一二就大发慈悲说了吧,让我心里舒坦一点,至少今晚睡个安稳觉。”
祁时见禁不住偏头哂笑,觉得逗弄这人十足有趣。
“方才我们先一步分别在这绣楼残骸和灵堂的香炉里取了些灰烬作为比较,确定两者出自同一香方……”
“啊,”蒋慎言想起何歧行掏出的那两个指甲大小的纸包来,“是不是灵柩旁那两个鹤炉里的香药?”
祁时见点头。“你知道那是什么香?”
“我昨个觉得好闻又特别,还跟以蓝问过一嘴。她说是文二小姐平时就爱点的香,在香药铺子里抓的,可惜,她也不知道香方和名字。”
“何先生说是静中趣。”
蒋慎言大大摇头,否定说:“不可能,不可能,静中趣是以薄荷鲜叶汁混合玳玳、忍冬、琥珀粉末制成香饼,再辅以白芨汁铺撒沉香碎粒阴干而成。我虽鼻子不如何叔灵光,但也能闻出那香里有静中趣没有的荷花与片脑,断不是静中趣。”
祁时见侧目梭巡她,知道她与人相面只求香方香料为酬劳,但不知她对香药能有如此研究,心下了然三分。
“何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这方子被人改过,多加了几味药,久闻之可使人气短血虚,似有衰病,倘若成年累月嗅闻甚至可使人卧床不起。”
蒋慎言惊骇,背上刺起一圈寒意。以蓝形容文婉玥的虚弱之状不就是气短血虚吗?
“那,那她这是被人下毒了?”
可祁时见偏偏摇头,回说:“不能肯定,何先生说这方子虽使人衰但不至死,倘若停上几日,人则可不药而愈,恢复如初,故而称不上是剧毒。”
蒋慎言刚刚提起的精神,又垮下,回到了问题的原点。“那,就单纯是卖她方子的人学艺不精,弄巧成拙咯?”
祁时见又摇头,遥指那花圃。“尚不可断言,我想答案就在那土中了吧?”
“何先生没明说,但显然他嗅到猫爪上的东西与那香灰有所关联。再加之此院是文婉玥的闺楼,怕是除了她和她的下人,不会有人将东西撒埋在这院中花圃,又碰巧被狮子猫刨开。”
经小兴王这么一提点,蒋慎言觉得自己眼前迷蒙的雾气好似拂开了不少,视线清晰起来。
可这么推断的话,婢女以蓝的嫌疑就陡然增大了数倍,毕竟她是文婉玥的贴身丫鬟,负责伺候主子衣食住行的一切,真要在熏香上动什么手脚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蒋慎言叹息,虽然知道不能先入为主,但她对那姑娘的确有一点私心,还真不想看她成为一个杀人犯。
正沉思着,何歧行和影薄凯旋而归了。
何歧行首当其中捧了一把碎土渣在手帕之上,急冲冲朝他们走来。
“找着了!找着了!”他兴奋地险些忘了压低声音,将那粗布帕子往他们面前一推,“看!”
看啥?蒋慎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在她看来那就是一捧随处可见的土,月光下照得黑不溜秋似炭渣,瞧着里头非但没有宝贝甚至还有一两条小肉虫子动来动去,仅此而已。
连祁时见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抬起扇子在那其中左右拨弄了一番,才试问:“这是……药渣?”
“没错!这可不是寻常补身用的!”
何歧行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在夜里头直发光,模样怪吓人的。
“我们得去灵堂取样东西再走。”
“……什么东西啊?”蒋慎言隐隐觉得他这是要犯疯症,战战兢兢问道。
何歧行的疯病不是真的病,而是相熟之人硬给他扣上的病名。源于他疯起来既无常识又枉人伦,毁三纲灭五常,若不是个真正的疯子,都做不出那些事儿来。
蒋慎言是结结实实吃过苦头的,难免心生胆怯。毕竟他现在是在小兴王面前,她真个害怕对方一个没忍住叫影薄把他给劈了。
“你想好再说啊……”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最后提醒一声,再替他念经送福,祈个平安。
但何歧行估计根本没接收到蒋慎言的信号,他此刻满脑子怕只有那一件事——“我要去灵堂挖胞宫!”
“什么东西!?”蒋慎言还是没忍住惊叫一声。好在她自己知道堵自己的嘴,后面便细下声来。
“你要挖什么?”
“胞宫胞宫,女子的胞宫,你耳聋了吗?”
蒋慎言顿觉头昏眼花,险些没站稳踉跄起来。他当着祁时见的面说要挖祁时见未婚妻的胞宫,即便祁时见与文婉玥再没有感情,身为藩王他的颜面还是要的。
一个仵作开腹验胞宫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一件事了吧?
他就这么赤条条把话扔到人脸上,跟人说你被戴绿帽子了!
没救了,这人没救了。
蒋慎言咬咬牙,用眼神刺他。“你到底是刨出什么药渣来了,就要去挖……?”其实她不笨,大概也明白那是什么药了,但还是要挣扎一下,怕他没有十足把握就信口胡说忘了本分。“你昨天不是验过了吗?既然什么都没发现,今日干嘛还要开棺?”
可惜,何歧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入了魔怔——
“你傻啊?有孕不足三月的身子,寻常验法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