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碎片飞溅,决绝而狠裂。
书韫坐在那里,盈盈笑着,完美到无懈可击。
可满地碎裂的瓷片。
一如书韫内心燃烧起的熊熊恨意,她不是书韫,此刻她才是那个被掷地的茶杯。
她满身伤痕,不堪重负,得了脑癌,生死一线。
可没有人会在乎她痛不痛,会在乎她心中在想什么。
即便是所谓的亲生母亲,此刻也仍旧用这样痛恨和狠毒的眼神盯着她。
仿佛,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
她忽然还想再问一句,就只有一句,如果真的这么厌恶她的存在,真的这么恨她。
为什么不在监狱里就杀了她呢?是保留着那一丝的仁慈,还是因为霍佑安从中插手。
霍夫人只能就此罢手?
若说书韫不曾幻想过霍夫人有几分的后悔之心,那也是假的。
她知道霍云霜说的那些真相之后,她就无比的明白一个道理。
她从头到尾都是霍夫人的弃子。
不,她比弃子还要可怜。
霍夫人还要亲手碾碎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母女之情啊,血浓于水,现在都成了她体内流淌的剧毒。
被傅亦寒曾经那么羞辱,无数次痛不欲生的时候,她都没有此刻这么的痛。
她想杀了霍夫人,可更想要的,是要霍夫人跪在她面前,亲口说她错了。
凭什么?
她生来就该被牺牲呢?
凭什么!
霍云霜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她所有的爱护?
而她就要卑贱如泥?
分明是母女,分明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她们体内流着相同的血液。
可在这偌大的卧室里,母女两人皆是冷冷的对望着,周遭涤荡开一股浓重的煞气。
她们不是母女,而是手持刀剑,要取对方性命的敌人。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又何其可恨呢?
书韫坐在那里,看似闲适慵懒,但那是霍佑安不曾见到过的书韫。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清明,只有浓稠到令人心惊的戾气。
若是不爆发出来,便会压抑到她自身死亡。
若是爆发,那便是另外一场动乱。
他毫无预兆的想到了,墨迟宴。
墨迟宴和书韫,其实本质人都是一种人不是吗?
最深的真相已经被撕开,不见血腥,却有风雨。
霍夫人眼睛里还挂着泪,但她此刻连和书韫虚与委蛇都不愿。
哪怕是骗一下这个可怜的女儿,又或者是为自己和霍云霜争取一下。
要有多恨书韫呢?连谎言都不愿说呢?
书韫想不明白,但这个答案也已经不重要了。
霍夫人反唇相讥,“你以为我不想掐死你?你诅咒我断子绝孙,你这都是自找的。你也是我生的,你怕不是忘了你得了脑癌的事?你敢对云霜做什么,你不要怪我对你下狠手。”
“到时候,我们看谁的命更长。”
卧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静得可怕。
书韫垂着眼,看着满地的瓷片,她起身,踏过碎片走向霍夫人。
书韫像是幽灵一样,古怪的盯着霍夫人看了很久。
随后。
她喉咙里溢出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她好像疯了。
也好像,只是在报复。
“好啊!”
“我们看谁的命更长啊!”
“霍夫人,我不妨告诉你,霍云霜的确不是我绑架的。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我会让你见到她的尸体。”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不管是谁绑架了霍云霜,她都想要带着她们一起去死!
黄泉路上,应该不会孤单的。
“啪!”
霍夫人被激得暴怒,一巴掌打在书韫脸上。
“书——”
这番变故所有人始料不及。
霍佑安想做什么,却见红肿着脸的书韫轻轻地道。
“打得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三次打我。”
“你既不是我妈妈,你打我,我是要还手的。”
“我父母从小就教我,书家的儿女从不懦弱。”
霍夫人目赤欲裂。
“你还敢对我动手——”
书韫截断了她的话,眉眼淡淡,“我为什么要对你动手?不是还有更好玩的东西吗?”
霍夫人已经快要崩溃发狂。
但是书韫的下一句话,却彻底把她们都惊住了。
她似有若无的抚过自己的脸,“我想,我知道霍云霜在哪里了。”
只有这一句话。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说了。
“她在哪?真的不是你绑架的她?”
书韫神经质地笑,“我知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到底想怎么样?”霍夫人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
现在任何事都比不过云霜重要,她觉得书韫是诓她的。
可她赌不起。
她也输不起。
“你打我几巴掌,还想要我告诉你,你女儿在哪里?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书韫笑得很淡。
霍夫人太自信了,也太自负了,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书韫即便是打落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吞。
可她太小看书韫了,书韫被至亲至爱逼到今日境地。
她还顾什么血浓于水呢?
霍夫人咬牙切齿,疲惫又可恨。
书韫淡淡笑着,若有所思的指了指地上的碎片。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啊。”
“你让我给你下跪?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诓骗我?”
霍夫人猛地怒斥她。
就连霍佑安眼底也浮现出愕然。
“你可以不相信我。”
书韫负手而立,脸上有着笑意,眼底却铺开一望无际的残冷。
此话一出。
一秒,两秒。
十秒钟——
尽管如何暴怒不甘的霍夫人,她做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事。
她真的跪了下来。
双膝,跪在了满地碎片上。
利刃带来刺骨之疼,鲜血从伤口渗出。
可看到这些血,书韫觉得还是不够,内心被霍夫人分裂开的缝隙,怎么都填不平。
霍夫人脸色苍白,双手因为剧痛而撑在碎片上。
她对书韫何其绝情,对霍云霜又倾注了所有的母爱。
她执着的盯着书韫,痛苦一点点的爬上眼睛,红得厉害。
“现在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吗?”
书韫内心没有触动,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霍夫人。
她微微笑着,抬起脚,故作不经意的踩上霍夫人的手。
顷刻间。
鲜血淋漓。
霍夫人痛到呼吸凝固,双手都被瓷片刺伤。
“书韫……”
霍佑安眉头紧皱。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霍夫人,甚至还能好心情的弯下腰,和霍夫人轻声打趣。
“痛吗?”
“那我再告诉你,你跪也是白跪,你被戏耍了。”
“连霍佑安都查不到霍云霜在哪里,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说对了。”
书韫笑得灿烂无比,轻描淡写给病急乱投医的霍夫人最后狠狠地一击。
“我真的是在诓骗你。”
一字一句,让霍夫人冷得浑身发抖,这股寒意蹿上了四肢百骸,她呼吸间都是冰渣。
她骗她!
书韫这个逆女竟然骗她!
霍夫人无能又痛恨,她试图爬起来抓住书韫。
但她已经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霍夫人几乎吐血,破口大骂。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连你亲妹妹都不放过,你得脑癌都是你的报应。若是早知你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我才不会让你活着残害云霜。”
“你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和你父亲一样,迟早会死在脑癌的折磨里。你又有什么好得意啊,你该死!”
被书韫折辱了一番,可霍夫人还是没有把书老爷死去的真相说出来。
那些若是真的被书韫知道了,谁知道一无所有的疯子,会为了书家人对她做什么?
她好恨啊。
霍佑安皱着眉头,“好好看着夫人。”
他也出去了。
霍夫人做得太过了。
虎毒不食子,霍夫人比虎狼还要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