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雷大胆一直不见苏醒,昭英心想也不能再坐以待毙。
凭她一人之力肯定是没法大开城门的,但如果能拿到通行令牌的话,或许能借外出的名义让他们主动打开城门。
事不宜迟,稍作乔装后她就独自出发。
云州的路线她是最熟悉的,没一会便找到了云州府的位置。
她躲在远处偷偷观察门口的情况,趁守卫轮值的空档从围墙翻了进去。
以前她同宴邵洲来过云州府,凭着零星记忆很快找到书房并摸了进去。
书房里空无一人,在东翻西找一顿无果后,昭英才放弃了。
她以前明明记得这个云州州牧喜欢把贵重的东西锁在柜子里,可现在怎么找都找不到,难不成他带在了身上?
正当她准备折返时,却撞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宴邵洲。
但此刻她并不打算与他过多纠缠,昭英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的宴邵洲蓦地叫住了她:
“宴欢。”
她依旧不为所动。
“你不该来的。”
隐隐感觉他话里有话,昭英眸光浮动,微微侧过身去,睇睨道:“你什么意思?”
“如果这里真的有你想要的东西,你以为你能一路通畅地走进来?”宴邵洲冷冷道。
他的话立即点醒了昭英,难怪内院没见到一个守卫甚至是奴婢···这竟然是一个陷阱!
不好,她中计了!
即使心脏已经要跳出喉咙根子了,昭英还是强装镇定道:
“所以你要抓我吗?”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直到周边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宴邵洲才呢喃道:
“已经走不掉了···”
昭英下意识地抬手防御,可前来捉她的人数已经远超她的想象。
不仅地上包围过来二十几个披甲戴盔的士兵,连围墙四周都架好了弓箭手。
如今的局势,只要宴邵洲一声令下,她的小命兴许就交代在此了。
可宴邵洲始终一言未发,反倒是离他最近的士兵大喊了一声“上”,所有人才闻令蜂拥而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刚开始还能勉强应付,然而一道道向她射来的箭矢却迫使她不得不一心二用。
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就在她来不及躲避身后袭来的飞箭之时,宴邵洲却冲上来一剑挡下了那支利箭。
见此情形,昭英神色一紧。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但士兵们对他的出手如同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并没有太大反应,就连弓箭手也毫不留情地将箭矢指向了宴邵洲。
昭英没时间再问清原因,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再不能脱困,她与宴邵洲都得命丧于此。
就在她吃力应付之时,宴邵洲却不幸地被箭矢射中了腹部。
即便她早已恨透了他,但在还没有弄清楚一切的情况下她没法眼睁睁看着他先死在自己眼前,更何况还是因她而死。
他宴邵洲要死也只能死在她的刀刃之下。
体力在渐渐地流失,昭英只好一边拉着受伤的宴邵洲往后撤,一边快速地解决靠近的士兵。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她反手挥出飞镖击毙围墙上的两名弓箭手。
电光火石之间,一颗从天而降的烟雾弹在地上炸开白烟,附近的士兵还没看清是谁就被抹了喉。
昭英蓦地感到手背一暖,她抬眸看向迷雾中高大挺拔的背影。
他逆光而至,倾泻如墨的三千青丝随着一起一落的步伐飘荡,轮廓硬朗的侧颜印出他紧蹙的眉头和满是担忧的眸子。
“季···”她怔愣着由他牵着往前奔去。
季怀衿短促地道了一声“走”后,昭英没有犹豫跟着他准备飞上围墙。
哪知一个不留神,身后竟有人趁乱持剑径直向她刺来。
压根来不及回头反击,在一阵嗡鸣声中,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错愕的瞳孔里却闪过了宴邵洲中剑倒下的身影。
“爹!”她下意识喊出那个久违的称谓。
昭英转过身想去扶他,但一切已经晚了。
白烟渐渐散去,高处的弓箭手纷纷朝他们射来漫天箭雨,被暴露于视野之下宴邵洲顷刻间被射成了筛子。
宴邵洲仅仅感觉身体沉重到了极点,仿佛被一壶滚烫的铅水从头颅浇灌到脚底。鲜血糊满双手,撕心裂肺的疼痛使他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
他扑通一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呆滞地望着昭英被带着远去的背影,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往她消失的方向伸去,又失力地落下。
“我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呢···”
他自认一生作恶多端,却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自他狼狈逃出皇宫的那一刻起,便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定要光明正大地走回这里。
后来他遇见了聂清芙,那个让他终生爱而不得的女子。
他以为只要自己能够出人头地聂老太爷就会把清芙嫁给他,为了清芙,他甚至想过放弃筹备多年的复仇计划。
但这一切不过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清芙喜欢上了别人,她说她一直以来都只把他当成兄长。
宴邵洲疯了,那些被深埋于地底的龌龊心思和复仇怒火如同火星般滋生疯长。
他设计杀害了聂老太爷,并用她的夫君作威胁强迫了聂清芙。
本以为只要他们永远在一起,清芙也会慢慢接受他。
可老天爷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
清芙死了,一时间没法接受这个噩耗的宴邵洲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聂欢身上。
直到聂欢病入膏肓,他开始慌了。
他找遍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为她医治,然而所有人都告诉他聂欢已不过日薄西山。
后来她奇迹般的回光返照,宴邵洲的脸上却露不出半点喜色。
看到这张与聂欢一模一样的脸,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质疑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即使他明知眼前的女孩不再是聂欢,可他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他只能日夜用酒精麻痹自己,劝说自己对她好一点,也许通过这样的方式能让他好受一点。
随着宴欢慢慢长大,她愈发像她的母亲,也愈发牵动那颗早已死寂的心脏。
东窗事发,他第一时间便是想把她送得远远的,却不曾想她还是回来了。
当得知她踏入陷阱的那一刻,宴邵洲发了疯似地朝她奔去。
他早知二皇子会杀他,但没想到会是今天。
看似她一个人的围剿,其实是他们二人的死局。
最终他用生命救下了她,以至于在临死前听到了最后一声爹。
恨也好,怨也罢,这都是他应得的。
她还活着,便足矣。
。
当季怀衿与昭英一同赶回老婆婆的住所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昭英此时才得空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是怎么进来的?”
季怀衿拍了拍衣上的尘土,解释道:“当时听到地洞坍塌的声音我担心你们出事,便命人连夜挖穿了洞穴。我潜进城内后估摸着你可能会想到盗取通行令牌,所以就一路赶来了云州府,没想到正好碰到你遇困。”
“原来如此。”
劫后逢生的冲击使她久久不能平静,她主动环上季怀衿的腰腹紧紧抱着他。
如果没有季怀衿,她今日恐怕真的会死在那里。
季怀衿也回拥过来安抚似地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叹气道:
”下次不要再单独行动了。“
老婆婆见她又带回了一个男子也没说什么,默默为他们端来茶水和换洗的衣服。
不仅擅自打扰老人家这么久,还将其置于险境之中,昭英由于实在过意不去,便从腰间取下一袋银子递到她的手里,诚恳道:“王婆婆,谢谢您收留我们,虽然我现在没法跟您解释太多,但这些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王婆婆摇摇头又将那袋沉甸甸的银子推了回去,慈蔼道:“丫头,其实我认得你,你是宴家的女儿。虽然不知道你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记得你之前救过我的孙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我该做的。”
“您孙女?”说罢昭英顺着她的目光瞥到角落里一株含苞待放的蝴蝶兰。
她记起来了!
几年前,她照常上街采买,无意中碰到几个富家公子正在骚扰一个卖蝴蝶兰的小姑娘。
早就看不惯这种以强凌弱的混账行为,她便出手小小教训了下那几个公子。
后来她又买下了小姑娘全部的花,并放言谁再敢欺负小姑娘就要他好看,此事才作罢。
没想到这一无心之举,居然被她们记到了现在。
“起初我还没认出你来,直到看到你的钱袋我才确认真的是你。”王婆婆是多么庆幸自己当时选择了开门,,否则她都不知以什么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那您的孙女呢?”昭英似乎并未在这座屋子里发现第二人生活的痕迹。
“她···去年病逝了。”提及逝去的孙女,王婆婆不免有些伤感。
意识到问了不该问的话,昭英淡淡说了声抱歉。
“季大人?”一道突兀的声音遽然响起。
循声望去,苏醒过来的雷大胆正强撑着身体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季怀衿大步走到他旁边查看伤势,说道:“你先躺着别动,以免拉扯伤口。”
“对不起···”雷大胆低敛着头,手指揪着被褥摩挲,心中愧疚万分。
自己不仅一点忙没帮上,反倒成了个累赘,亏他先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不会拖累他们。
察觉到他的低落,昭英没有直接安慰他,而是道:“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找到补救的方法。首先让他们主动打开城门肯定是行不通的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距离他们约定的攻城之日仅剩两天,无论成与不成,他们的大本营都会发起全面强攻。
雷大胆提议道:“既然软的不行,那就直接来硬的,我们可以直接从里面把城门撞开。”
她不是没想过,但这个法子存在明显的漏洞,比如从里面撞开与从外面撞开又有何区别?而且恐怕他们还没接近城门就已经被城墙上的哨兵乱箭射死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季怀衿竟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道:“假设我们寻来一辆太平车,点燃上面堆叠的杂草,再骑马冲向城门,守卫定然会因为害怕而来不及反应,到时候我们再解开绳索套到门闩上借助马匹的力量打开城门,同时也便于后续逃跑。”
此言一出,雷大胆与昭英都不由得惊叹:“是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