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十五万士兵从京城出发与五万地方军队汇合前往云州,而季怀衿则以副参谋的身份随军出征。
据薛长安传来的信报,邺城的局势已然控制,他们已经连续收回两城,二皇子的残余军队退守临川。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赶在临川的援军到达云州时攻破云州。
他们选择在云州不远处的山坡上驻扎,依据地势优势可以从高处看到云州大致的情况。
从紧闭的城门与哨塔上巡逻的士兵能看出,云州已经进入全面警戒的状态。
唯一值得庆幸的消息是,之前派去打探消息的影卫回来禀告,云州城附近的确有一条密道。
但密道的空间十分狭小,一次性最多只能通过一人。而且由于常年未有人修缮,密道已经受损严重,随时有坍塌的可能。
这样一来,庞大的军队几乎不可能从密道全部进到云州城内。
想要把这条密道作用最大化,那就只有派人借此潜入城内趁机打开城门,与外面的士兵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云州。
至于这个潜入的人手,众人在商讨时又不可避免地各执一词。
烛阴自告奋勇:“我看,不如就我跟我小弟一起去吧。”说罢他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蠪侄。
蠪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还是别拖后腿了,我一个人没问题。”
此时,季怀衿打断了二人的争执:“你们都去不了,它高四尺,宽三尺,以你们二人的体型都没法穿过那个洞穴。”
烛阴仔细考究他所说的话:“高四尺,宽三尺···那不是只有女子才能通过吗?”
言讫,几人都纷纷扭头看向了昭英。
昭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直接被季怀衿制止,他厉色严肃道:“此行太过凶险,你一人前去无疑送死。”
虽清楚他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但出于大局考虑她不得不去。
昭英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紧牙关道:“但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不是吗?我自小在云州长大,没人比我更熟悉云州的路线,一旦遇到任何危险也能够即使逃脱。”
“我们也并非只有这条路可以选。”
昭英:“但这条路是最优选择,只要成功,就能避免大量人员伤亡以及节约交战时间。即使不成,也能扰乱他们的军心,到时候你们再趁虚而入,相比起直接攻城无疑胜算更大。”
对上她坚毅如磐石的眼神,季怀衿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因为她说的的确没错,此路虽冒险,但毋庸置疑是个上上之策。
他不该干预昭英太多,可面对生死关头,他也没法弃她于不顾。
正在他们陷入僵局之际,营帐外的人影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谁?!”参谋长呵斥一声。
那黑影应是被吓到了,往前趔趄了几步尴尬地探出个头来:
“是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原来只是个士兵。
他举了举手里的托盘示意道:“参谋长命属下给几位大人送点宵夜,见里头气氛凝重就没敢进去,所以就恰好听到了几句。”
看到是他,参谋长这才颔首道:“确有此事,你进来吧。”
季怀衿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小兵,身材瘦弱,个子也不高,笨重的盔甲在他身上显得如同累赘一般,任旁人如何看都不像是个上场杀敌的士兵。
“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怯怯瞟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结巴道:“属下,名···叫··雷大胆。”
什么···雷大胆?
烛阴登时捧腹大笑了起来,肆意的笑声传进雷大胆的耳中窘迫得他不知所措,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等待下一步指示。
“我们现在需要人潜入云州城内大开城门,你愿意去吗?”
“去!我愿意!”雷大胆毫不犹豫道。
没料到他竟答应的这般爽快,连烛阴也不由得抬了抬眉:
“你能行吗?不怕有去无回?”
参谋长替他答道:“你们是不知道这孩子,虽然瘦了点,但脑子是个灵光的,随机应变能力强,已经跟咱们打过好几场胜仗了。”
听到参谋长帮自己说话,雷大胆也连连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道:“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说不清是什么打动了她,或许是他那双燃着光的眸子,又或是他强装镇定下止不住颤抖的声音···无一不让昭英想起了当初生涩的自己。
眼见季怀衿仍然有些犹豫不决,昭英开口道:“让他跟我去吧。”
与其让她孤身冒险,不如多一人相互照应。
思虑再三后,季怀衿还是妥协了:“以防万一,我护送你们到洞穴附近。”
制定好周全的战略后,一只小队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按照地图绘制,洞穴的位置很快被他们精准找到,一切都如同计划般顺利无虞。
但越是顺利,越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记住我之前说的话,不要逞能,照顾好自己。”季怀衿不放心地盯着她。
越看他那紧皱的眉头越不顺眼,昭英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凑上前去抚平了他眉心的褶皱,笑嘻嘻道:“别担心,我的实力你还不了解吗?”
为了让他安心,昭英又取下自己脖颈上的吊坠塞到它手心里,道:“回礼。”
她指的自然是上次季怀衿送给她的蓝田玉佩。
季怀衿收紧手中的吊坠,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都未挪开,送到嘴边的话语化作了满腔的酸涩与无奈。
这样的局面他是最不想看到的,她总是一次次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他自己却做不了什么。
明明说过了要好好守护她,到头来,还是她在毫无余力地守护自己。
简单告别后,昭英与雷大胆依次从洞口钻入。
由于洞穴内部极低,他们被迫匍匐前进。
经验丰富的昭英在前面打头阵,她小心翼翼地一边举着火折子一边爬行开路。
强忍淤泥覆身的不适感,昭英只能祈祷尽快到达出口。
专注着前方的两人丝毫没有留意到顶上开裂的墙体,直到一颗掉落的碎石砸中昭英的脑袋时,她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冷静地告诉雷大胆:“这个洞穴快塌了,我们必须快点出去。”
话还没说完,墙体便传来一阵由小到大的破裂声,紧接着愈来愈多的碎石如雨滴般砸了下来。
“快爬!”昭英不敢回头,脚下更不敢多做停留。
雷大胆跟在她后面,极力咽下心中蔓延的恐惧,问道:“我们不会死吧?”
“不会,信我。”
其实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这个洞穴里,但起码她现在命不该绝。前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她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终于在坍塌的前一刻,昭英率先爬出了洞穴。
然而当她欣喜之余回头时才发现,雷大胆的右腿被坍塌物划出了一道十厘米长的伤口。
“你还好吗?”昭英急忙跑到他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雷大胆疼得冷汗直流,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抱着右腿瑟瑟发抖,这种程度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感染甚至废掉整条右腿。
“好痛……”
昭英环顾了眼四周的环境,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正处在一条巷子里。
她先是在巷口打探了下周边的情况,见到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她又躲了起来。直到确认街上空无一人后她才敢扶起地上的雷大胆,缓缓往外面走去。
大概是受到局势的影响,家家户户都紧闭着房门,里面甚至连一点亮光都没有透出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医馆,连敲了几下门却无人应答。
她道明了后来意继续敲门,里头仍然没有回答,可她先前明明听到里面有脚步挪动的声音。
看来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她只能另寻办法。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医馆隔壁的房子却出乎意料地打开了门。
此时后边又传来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与盔甲摩擦的声音,没有别的选择,昭英只能带着雷大胆先进去避难。
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六十来岁的婆婆,她已经在窗缝观察二人许久了。即便理性劝阻她不该开门,可她却没法说服自己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死在外头。
最终出于内心深处的善意,她还是接纳了二人。
“这孩子怎么伤这么重?”
昭英没敢说实话,撒谎道:“我弟弟在外面贪玩划破了腿,这大晚上的也是没办法才出来找大夫。”
老婆婆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明知昭英撒了谎但也没有直接揭穿,而是徐徐道:“那医馆的主人是个好人,你们也别怨他不给你们开门。只是这乱世之下,人人都想自保罢了。如果一个不小心,怕就被外面的官爷当奸细捉了去。”
昭英当然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哪能听不懂老婆婆的言外之意,只是她没想到二皇子占据云州后竟然如此苛刻,为了排除异己将整个云州都弄得人心惶惶。
“咳咳···”重伤未愈的雷大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眼见鲜血已经浸湿了他的整个裤腿,昭英赶紧把他搀扶到塌上,转头询问:
“婆婆,您这有没有什么止血的东西?”
“有!我这就拿过来。”
老婆婆迈着腿一瘸一拐地从内屋寻来一个木匣,里面都是些零散的器具药品。
虽然东西不全,但也已经足以完成一场简单的缝合手术。
“雷大胆,忍着点。”她叮嘱道。
昏昏沉沉间,雷大胆看到昭英一张一合的唇,可耳畔却怎么也听不清她的声音。
下一秒,腿间传来的剧烈痛感直接让他惊醒过来。
针线缝合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更何况此刻除了烈酒外根本没有专用的麻沸散,在高温火焰上炙烤的银针穿透肌肤拉扯皮肉莫的痛苦过于抽筋剥骨。
若非嘴里头塞了布团,否则以他的力度恐怕连舌头都得咬断。
一炷香过后,这场缝合手术才终于落下帷幕,与此同时雷大胆也昏死了过去。
这样的情况,今晚是万万不得行动了。而且她还没摸清外面的情况,贸然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为今之计,她只能先在此处稍作调整,等天亮再考虑接下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