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英、蠪侄与烛阴三人第一次到校场时,底下便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毕竟他们的教头刚牺牲,转眼来了三个年纪轻轻的教头,任谁也不服。
果然不出所料,士兵里立即跳出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大声质疑道:
“三位想从我们当中挑选敢死队的勇士,怎么说也得让兄弟们看看你们的实力。”
幸亏太守早有提醒,这名男子对先教头是忠心耿耿,与士兵们更是打成一片。如果不能让他心服口服,便很难服众。
烛阴问:“你叫什么名字?”
以为他是想告状,男子也不以为意地大方报出名字:“俺叫冯彪,马喝水的冯,彪悍的彪。”
“这样,为了节约时间,你从我们三个之间挑选一人与你打上一架,要是我们赢了你必须服从安排,要是你赢了,这个教头给你来当。”烛阴挑眉笑了笑,这样的烈性倒是跟以前的他有几分相像。
冯彪一听更来劲了:“这可是你说的。”
他细细打量三人的模样,刚刚说话的烛阴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拳头比铁硬,旁边的刀疤脸虽顶着一张冷脸但杀气毕露,一看就不好惹。
而最旁边的那名男子不仅长着张小白脸,身高也不太行,细胳膊细腿的估计顶不了他几招,但这眼神嘛确实盯得他有些后背发凉。
“就他吧。”冯彪再三考虑后还是指向了昭英。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打的什么主意,烛阴强忍住笑容,偷偷用胳膊肘顶了顶蠪侄。
蠪侄倒没什么反应,手叉胸前一副看戏的模样。
被指到的昭英与他走上擂台,她说道:“公平起见,用木剑吧。”
“行。”冯彪心道这小子这般惜命,愈发笃定了他肯定没多大本事。
比武开始没多久,昭英便连连往后退。
蠪侄和烛阴都看出她是让了三招,只有冯彪暗自窃喜被他选对了人。
三招已过,昭英不再承让。
她身形如电,动作迅疾,手腕带动木剑在她手中化作游龙般朝冯彪袭去。
冯彪接招越发吃力,他逐渐由攻转守,不料一个失误手中的剑遽然被她砍裂两半。
直到昭英的剑锋在离他的喉咙只有毫米之远处停下时,他才深深松了口气。
反应过来自己输掉比武时,他的里衣已被冷汗浸湿。
“冯兄,比武时莫要掉以轻心,你的一个失误很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如果这不是比武,他的性命早就没了。
冯彪还是不甘心自己输在一个臭小子手里,又重新拿起一把木剑朝她冲去。
“再来,三局两胜。”
剩余两局里,不论冯彪如何使出浑身解数,都未断昭英一根汗毛。
相比起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作为攻方的昭英却依旧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我服,我服了,不打了。”冯彪实在是拿他没辙,再打他这身骨头都得散架了。
烛阴好心扶起冯彪,安慰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你,谁让你一挑就挑到咱们三个中最强的呢?”
昭英道:“现在承认我是最强的了?”
烛阴撇撇嘴道:“仅此一天,明天还是我。”
完全被晾在一边的蠪侄咳嗽两声表示自己还在。
烛阴挥挥手道:“行行行,后天是你。”
昭英清了清嗓子,拔高音量道:“各位还有异议吗?有的话都可以提出来。”
经此比武,底下很快一片鸦雀无声。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那便请自愿加入敢死队的站到右边。”
冯彪拖着身体率先站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士兵也站了出来。
“有兄弟姐妹的出列。”
说罢昭英留意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想往前一步又犹豫地收回腿,她主动询问道:“这位小兄弟,是有何顾虑呢?”
少年解释道:“我家中原本有个哥哥,不过后来战死了,这算有兄弟姐妹吗?”
“令父令母还健在否?”
少年摇了摇头。
她让有兄弟姐妹的出列无非是省去了家中父母无人照顾的忧虑,既然这孩子是孑然一身,那也不必顾虑其它了。
“你先出列吧。”
组建好敢死队后,接下来便进入练习的环节。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在近战没有胜算的情况下,远攻是最好也是最保险的办法。那么这个时候就要用到弓箭,虽然诸位平时鲜少用弓,但短时间内只要能掌握诀窍也能练个十发七中。”昭英道。
他们三人之中最擅射箭的也非昭英莫属,所以第一课当然是由她来教习。
她先是展示了一遍流程,便让大伙开始练习。
军备缺乏的情况下,连侯都是用稻草人制作而成。尽管难度有所加大,但也更接近实战。
昭英剜了眼在树荫底下乘凉的二人,阴阳怪气道:“你们倒是舒服,留我在大太阳底下烤。”
烛阴不甚在意地咧嘴笑道:“谁让你的箭术比咱们好。”
昭英在远处盯着士兵们的练习,大多数一开始都不太上手,但多试几次也慢慢能领悟精髓。
不经意间注意到一个士兵面前的稻草人上一支箭都没有,她揣着疑惑走向那名士兵,一看才发现是先前那名少年。
少年见她站在旁边更加手足无措,紧张得几次箭尾没搭准。
“你的站位错了,左肩要对准目标靶位,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向前倾斜。”
实在看不下去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昭英叹了一口气,走到他的身后,双手跨过他的身侧握住他的手纠正位置。
“右手以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扣弦,举弓时左臂下沉,手肘内旋,用左手虎口推弓。”
头一次与他人这般贴近的少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昭英中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萦绕。
他有样学样,被她带着将弓拉至右手虎口靠位下颌。
“瞄准时眼,准星和靶心三点一线。”察觉少年的身体有些颤抖,她又补充道,“放松,深呼吸。敌人不会因为你的怯弱而放过你,战争也不会因为你的恐惧而休止。只有先克服心中的恐惧,才能做战争的主宰。”
闻言少年咽了咽口水,平复心情后才将注意力汇于一点。
右手三指迅速张开,刹那间箭矢飞出正中重稻草人的脑门。
“做的不错。”昭英夸赞道,“这支箭是你自己射出的,在那之前我已经松手了。”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那支箭,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欣喜若狂道:“谢谢教头。”
这一幕被中途赶到的季怀衿尽收眼底,他原本是想来视察敢死队的操练进度,没想到碰巧看到了昭英教人射箭。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烛阴故意拔高音量道:“哎呀咱们婴勺就是厉害,教个毛头小子都能教这么好,啥时候来教教我呢。”
季怀衿盯着谈笑风生的两人,不自觉地咬紧牙关,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情绪。
昭英朝远处的季怀衿招了招手,却没有半点歇下的意思。
他只好走过去道:“教了这么久,先歇会吧。”
“我还不累,再说了教学相长,还有几位士兵等着我去指导。”昭英指了指另一边眼巴巴瞅着她的几人。
季怀衿的脸色更加暗沉了,转念道:“正好有空,剩下我来教。”
“可···”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季怀衿夺过他手里的弓,蓄力一箭将原本插在稻草人上的那支孤箭劈成了两半。
“还有异议吗?”他冷冷道。
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不仅昭英愣住了,连旁边嗑瓜子的烛阴也看傻了眼。
他扯着蠪侄的衣服指着季怀衿道:“那家伙疯了?!”
蠪侄难得认可地点头道:“好像是。”
一头雾水的昭英明显察觉他身上的低气压,但又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火气。
与他相处这么久,除了第一次见面,也没见他这般过。
躲在昭英身后的少年扯了扯她的衣袖,弱弱道:“教头,你还可以继续教我吗?”
“当然”二字还没说出口,赶来的烛阴便将她一把拉走,说道:“大人我们还有点事,剩下就交给您了。”
被拉至一边的昭英不悦道:“怎么回事?”
“你看不出来吗?”
“什么?”
烛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直白道:“季怀衿,他吃醋了!”
“为什么?”
“因为你跟那小子贴身教学。”
昭英道:“教他射箭怎么了,就因为这个?”
烛阴头疼地捂了捂额头道:“你是不是傻?”
不等他反应,昭英丢下一句“无理取闹”便径直离开了校场。
她边走边踹路上的石头,自言自语道:“莫名其妙,显什么能呢?”
“阿英!”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抬头一看,原来是陆大哥。
陆文鹤左右提着两个罐子走了过来,“猜猜我拿到什么好宝贝?”
昭英思索片刻道:“酒?”
“正是,今日朝廷派送的粮草军资到了,老太守一高兴便送了我两壶陈年美酒。你今天也累一天了,晚点陪我喝一杯如何?”
心想也不好扫了他的兴,昭英便答应了下来。
“好,那晚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