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扶氏一族起初以制伞为生,后来受到高人指点,将伞经过改良成轻便的武器,而后又发展了一套独门体系,开可抵御天下利器,闭可形如长戟杀人如麻,也就是今日的扶伞。
看来这两人是扶氏后人。
对方人多势众,若是硬打只怕会全军覆没。
“我来拖住他们,你上马破开一条路。”季怀衿对程铮道。
心领神会的程铮往马车那头冲去,领头的黑衣人看出他的意图想要阻止被季怀衿拦住了去路。
“季大人,久仰大名啊。”说话声很年轻,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你们是谁的人?”季怀衿冷静道。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对方也没给面子,直接朝他攻去。
以一人对阵两人难免吃力,况且对面使的还是遐迩闻名的扶氏伞法。
他一心二用,长剑挟滚滚飞沙刺去似有排山倒海之势与扶伞在半空中炸出火花。尽管身上不知不觉中布满大小不一的划痕,但他清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狼狈。
电光火石之间,程铮骑着马冲出人群,蹄如急雨,嘶鸣腾空,见此情景黑衣人被迫散开。
阵法已乱,正是此时。
季怀衿准备蓄力跳上马车,而身后的黑衣人却不打算放过他,只见扶伞在空中高速旋转,机关锁转动,一叶刀片径直朝他袭来。
“哐哐”两声,他还没来得及还手,刀片已然掉在地上。
面前又奔来一匹银鞍灰马,马上之人身姿秀硕,红裙翻飞,白纱裹面,清脆的鞭响如同胜利的号角般响彻四方。
“上来!”
看清来人,季怀衿二话不说就势跃上马背。
他依旧不敢放松,那两名黑衣人仍然紧追不舍,飞来的箭矢被他一一挡掉。
约莫跑了几里路才甩掉那群黑衣人,眼看程铮和蠪侄带着其余弟兄也从另一条道追上他们后才松了口气。
“谢谢。”季怀衿道。
苍茫的天穹下林海起伏,纵马飞驰的飒飒风声掩去了那声由衷的道谢。
“你说什么?”宴欢显然没听清。
“我说谢谢。”他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宴欢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居然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个谢字,她的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欢喜。
“抓紧了。”她嘴角噙着笑,逐渐加快了速度。
先前季怀衿都只是半扶着她的腰不敢用力,得到了应允才敢切切实实地搂紧。
原来女子的腰肢都这般纤细吗?温热的触觉透过掌心传入神经,季怀衿平生第一次感到难为情。
向来都是他救别人,而如今却被一个女子救了两次。
真是糊涂了。
刚回到大理寺,便见崔洵焦急地在门口徘徊。
宴欢也没料到会迎面碰上,两人目光交汇数秒后她先心虚的撇开头,放季怀衿下马后她便离开了。
这名女子为何身形与宴欢如此之像?崔洵还想再看两眼人已经没了踪影。
季怀衿道:“出什么事了?”
“吴立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季怀衿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而是吩咐道:“程铮你去安置下受伤的兄弟,崔洵随我来。”
由于季怀衿身着深色衣服,崔洵现在才留意到他身上渗血的伤口:“大人您需不需要先处理下伤口?”
“先去看吴立。”
来到牢房里,仵作、狱卒、大夫都到齐了,见到来人纷纷作揖行礼。
“怎么死的?”季怀衿问道。
“禀大人,据下官察看此人嘴唇发青,指甲发黑,全身有多处溃烂,应该是中了五毒散。”仵作道。
“何为五毒散?为何我从未听过?”崔旭道。
“五毒散是指用金叶菊,黑心莲,沾染了瘴气的桃花,苗疆寒碧潭的紫藤,与金蚕蛊炼制而成的毒药,中此毒者毒性会一个时辰内蔓延至五脏六腑,直至五感全失,伤口溃烂,痛不欲生,口吐白沫而亡。五毒散产于境外,若不是医术记载恐怕连我也闻所未闻。”大夫解释道。
季怀衿扫了眼草堆上打翻的饭菜,心中一片了然。
“何时没气的?”
“大约是一个时辰前。”也就是他们离开的一个时辰后。
“既然毒药发作长达一个时辰,为何期间没人发现?”
负责巡逻的狱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小人该死,当时伙房送烧酒过来,咱们兄弟几个一下没忍住就碰了,不过我们自始至终从未离开牢房半步。”
也就是说中途吴立毒性发作试图呼救却发现说不出话,而挣扎期间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最后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等待死亡。
“中途伙房的人来了一次?”崔洵问。
“对,伙房来送饭菜,顺带送了小的一瓶烧酒说是大人犒劳我们的。”
“大理寺早就立下规矩,上值期间一律不准沾酒,不论有没有饮酒全部按玩忽职守处置,等会自觉去领三十大板。”季怀衿严肃道。
“多谢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去把送饭的小厮叫来。”
没一会,狱卒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语无伦次道:“不好了··大人,那个小厮··死了!割喉··在厨房,血流了好多···好像是自杀···”
几人赶到厨房时便看到一个小厮背靠灶炉,右手持刀无力地垂在地上,脖颈处的伤口触目惊心,乍一看的确像是畏罪自杀。
仵作上前勘察伤口,谨慎回道:“半个时辰前死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从风陵渡口遭埋伏,到吴立狱中被杀,唯一的嫌疑人也已经不在。看来压根不是什么飞来横祸,而是内有奸细。
正当众人等待季怀衿发出下一步指令时,他却泰然自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夜辛苦各位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大人,我们就这么···”崔洵不甘心道。
“照我说的做。季怀衿道。
崔洵一出门便被几个捕快围上来,
“现在啥情况?”
他摆摆手轻松道:“大人说真相已经已经水落石出,那个小厮下毒不成还畏罪自杀了,幸亏我们到的及时吴立才捡回一条命。”
“吴立还没死啊?”一名捕快问道。
“这小子命大,碰上大夫刚好有解药,才解了五毒散的毒,现在正在大人那修养呢。”
简单聊了几句后他便打着哈欠出了大理寺。
夜深人静,休憩室的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浅色缝隙。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溜进里面,蹑手蹑脚地停在床边,默默注视着床上沉睡的人。
随着一道白光闪烁,厚重的被褥迎面袭来将他整个人盖住。
他显然没反应过来,扑哧一声跌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滑开数米之远。
刚想撑起身来却被脚隔着被褥踩住头,狼狈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外面随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燃起的蜡烛照亮整个房间。
“我倒要看看是谁···”崔洵一把掀开被褥,熟悉无比的面孔让他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
“阿田?!”
其他埋伏在周围的人也纷纷赶到,看清贼人的片刻均睁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
季怀衿早知衙里出了奸细,便假装了结此事让其放松警惕。同时又安排崔洵有意无意间透露吴立还活着的假消息,目的正是为了引诱奸细上当。
但众人千算万算没算到此人会是与他们共事近五年,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阿田。
甚至连季怀衿也微微一怔,令他错愕的并不是这个人本身,而是因为他是师傅留下来的心腹。
阿田的大脑一片空白,被当众抓包的羞愧使脸颊镀上一层红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崔洵吼道。
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
想来一时间是问不出什么了,季怀衿冷言道:
“押入大牢,择日问审。”
说罢阿田便被人架了起来准备带去牢房,谁知走到门口时他兀然猛地挣脱两人,疾速抽出其中一人腰间的佩剑毫不犹豫往喉咙上一划,喷出的鲜血登时溅满剑身,随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措不及防的几人石化般僵在原地。
阿田的身体抽搐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崔洵,嘴唇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崔洵立即蹲下身想要听清他说的话。
“对···对不··”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便咽了气。
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们,居然这么轻易就死了,明明他还想着问审结束替他向大人求情···
崔洵简直气的发抖,比起被背叛的愤怒,更多的是他宁愿自刎也不愿透露真相的愤恨,哪怕是谎言也好啊。
季怀衿瞥了眼崔洵紧握的拳头,吩咐道:“崔洵先回去,剩下交给其他人来处理即可。”
吴起,吴立,阿田接二连三都死了,一日之间所有关键线索全部断掉。包括先前的黑衣人,难道也是他的手笔吗?
他自始至终从未怀疑过阿田,正因为阿田是师傅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他一个孤儿出身,视师傅如生父,怎么可能做出背叛之事?
如果阿田真的是奸细,他跟在师傅身边这么多年师傅又怎会没有察觉?
他俯身在阿田的尸体上翻找,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件,抽出一看是块玉佩。
他曾经在师傅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玉佩,这,真的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