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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山林尽白。
露珠挂在树叶上，凝成浓浓的水汽，一直到接近正午才慢慢散去。
日头偏白，笼罩着一层浅色云雾。
记不清第几次查看身体情况。
蛊毒已经蔓延至躯干，一条条漆黑的经络鼓起，像是什么邪恶的藤蔓爬满全身，并且向着心口探去。
陆君泽手臂颤抖，撩起衣袖，在手腕处切下一道血口。
黑色的血珠慢慢淌出，粘稠，恶臭。
他的手臂上还有不少血口，新的旧的，纵横交错。
黑色血珠没流多久就自动止住了。
陆君泽扯了扯嘴角。
这些东西……臭到野兽都不愿意靠近。
而且，他本以为自己会在某个昏迷中彻底死去，可每次都能睁开眼睛。
这些东西，在蚕食他血肉的同时，似乎也让他暂时死不了。
虽然这个半死不活，比死了还难受。
陆君泽每次清醒过来都会这样放血，放血之后身体会轻松很多，而且野兽也会远离。
后面这个，还是他被大蟒蛇从树上追下来时发现的，手臂被树枝划破，大蟒蛇就跟闻见了雄黄一样，嗖嗖远离。
陆君泽找了个树洞蜷进去，双腿却仍然露在外面，但好歹能让大半身体不再接受大雨的洗涤了。
血止后，他在树干上划了一道刀。
第……三十三次昏睡。
蛊毒破坏了他的感应，他除了白天晚上能做出判断，其他时候都无法准确的判断时间，更加不知道自己到底呆了多久，只能昏睡一次，记录一次。
不知道这次还能清醒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还能不能醒过来。
而且，他的干粮吃完了。
哪怕被蛊毒侵蚀之后，他的五感衰退，饥饿也没有了，干粮吃得慢，可他每次醒来还是会麻木的往嘴里塞东西，勉强保持一点体温。
他就这样看着日头溜走，视野变暗。
“簌簌……”
即将闭眼的时候，陆君泽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
野兽吧。
他拿起利刃，刀尖在皮肤上戳了个小窝。
他还没来得及用力，就被一双苍老的手握住了手臂。
陆君泽恍惚抬头。
不知道是天色太暗，还是他神智已经不清醒，他竟然看见了有些阴沉的，村长的脸。
村长张了张嘴，陆君泽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村长无法，只能先用力，将陆君泽手里的匕首抢了过来。
他看着陆君泽手脚漆黑，五颜六色的脸，脸皮狠狠抽了一下。
“过来，找到你们大哥了！”
陆照阳背着陆弯，跟个猴子似的跳了过来。
“大哥！？”
他被陆君泽的模样吓了个够呛，将陆弯放下了就想将陆君泽从树洞里搬出来。
“不想死就别碰。”
陆照阳猛的停下了手。
村长直起身子，在夜色的掩饰下，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蛊入心肺，陆君泽……没救了。”
“你胡说！我大哥还活着！”
“暂时还活着。”
村长摇了摇头，“去捡些干树枝来，今晚我们在这里休息，有你大哥在，这边暂时不会有野兽过来。”
陆照阳没动。
“还不快去？”村长呵斥道：“陆君泽的体温已经很低了，在冻下去，他今晚就会死！”
陆照阳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一言不发的去捡树枝。
不过是在山里待了短短大半个月，陆照阳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到处都是新鲜的伤口。
但同时，他的背脊也挺得更直，好像一夕之间，就从一个少年长成了男人。
火堆很快升起，陆照阳在地上垫了好几层树叶，又铺上了衣服，才把陆弯放上去。
他利索的削干净树枝，穿好两个馒头，插在火堆旁。
“村长，我大哥怎么了？”
“中毒了。”
村长也掏出块肉干，用匕首切了分给陆照阳。
陆照阳接过肉干，心里一片空荡。
他们进山这么久，期间又遭遇了多少危险，才找到大哥。
他们明明是进来救大哥的，可大哥这个样子，他……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陆照阳一拳头砸在地上，牙关都咬出了血。
“水……”
陆照阳连忙解开水袋，凑到陆弯嘴边。
陆弯虚睁开眼，嗓音嘶哑：“三哥，找到……找到大哥了吗？”
“你别担心。”
陆照阳拉了拉衣服，将陆弯完全裹起来：“山里气温低，你好好休息。”
“嗯……”
陆弯闭上眼，好一阵，她忽然道：“我梦见大哥……死了。”
“没有！”
陆照阳只说了两个字，就闭上了嘴，然后倔强的重复道：“大哥还在。”
陆弯是进入那个无名陵墓时，为了推开他被机关砸进了深水潭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受伤不轻，一直没有什么精神。
估计是下午昏睡过去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些什么。
但他要如何告诉陆弯？
陆照阳背过头去，抹了把脸。
这个诡异的山林，一到晚上就安静下来，哪怕抬头看去，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连星子和月亮都变得影影绰绰。
仿佛已经死去，没有声息。
柴火堆发出哔啵声，陆照阳蹲到陆君泽面前，轻声喊道:“大哥……是我啊，老三，你能听见吗……”
陆君泽看起来和白日里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眼睛睁得更小了一些，好似立刻就会睡着一样。
“大哥，到底要怎么才能救你……”
火光在身后跳跃，陆照阳颓丧了一阵，忽然发现陆君泽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他心里猛的一跳:“大哥！你能听见是不是！？”
毫无回应。
陆照阳紧紧盯着那一段黑漆漆的手指，忍不住抬起手，想要触碰……
就在快要碰上的时候，陆君泽的指尖忽然破碎，一截白白胖胖的东西蠕动出来。
那东西十分灵活，在陆照阳骇然的目光中，一个弹射，就要落到他手上——
“噗！”
寒光一闪，虫子被匕首拦腰截断，掉在土里。
同时，陆照阳感觉后颈被一股大力扯飞。
“咳咳——”
“我说过，不想死就别碰他！”
村长沉着脸，将匕首从地上拔出。
陆照阳捂着脖子，定眼看去，那断成两半的虫子却还没有死透，在深色的血迹里各自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