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地里的损失不是陆家老大造成的，工钱，就照付吧。”
村长缓了口气，烟枪在桌上轻轻一敲，变回之前四平八稳的语气。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里，李春花只能灰溜溜掏出了十一个铜板。
作势就要丢在地上。
陆海棠快两步上前，接在手里。
清点完后往怀里一揣，嘻嘻笑着感叹道：“哎呀，在李婶家帮工的风险可真大呀。”
这话一出，不少人看热闹的目光立刻就变了，甚至不着痕迹的离李春花远了些。
“你！你！”
李春花胸口剧烈起伏，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推开人群，怒气冲冲的走了。
陆君泽拍了一下陆海棠的脑袋，语气淡淡道：“回去了。”
“陆家的——”
看着陆君泽头也不回的离开，村长抽了口旱烟，狠狠叹了口气：“哎，这事闹的……”
陆君泽三人回家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田间地头黑漆漆一片。
陆海棠捏着铜板走在最前面，跑跑跳跳的，对脚下的路一点不担心。
还时不时放声大笑。
洛甜儿就不行了。
她几乎紧紧贴着陆君泽在走。
借助着一点月光，勉强辨认脚下的路。
被风吹过的杂草扫过裙摆，都能让她蓦地绷紧神经。
“你们不在家待着，跑过来干什么？”
陆君泽忽然问道。
“大哥！不是我们过来，你今天可就要吃大亏啦！”
陆海棠从前面跑回来，每一步跳起来的高度都让洛甜儿感到心惊肉跳。
“你、你小心心一些——不，不要踩、踩滑啦！”
“不会的！嫂子你放——哎哟！”
“怎么了！是不是摔到了！”
洛甜儿焦急的探身就要去看，却被陆君泽拽住了手臂。
“她逗你的。”
果然，陆海棠马上就笑嘻嘻的爬了起来，道：“嫂嫂你也太不经逗啦！”
看着大哥板起的脸，陆海棠缩了一下脖子，嚣张气焰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我就是看嫂嫂紧张嘛。”她小声辩解了一声。
“这么晚出来和娘说过了吗？”
陆海棠扭捏了一下没回答。
陆君泽额头一跳，手刚刚扬起来，就感觉被什么东西坠了一下。
是洛甜儿。
她是真的怕黑。
脚尖没在草叶里看不见，白天看起来巍峨的山，到了晚上忽然变得扭曲起来。
还有风，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嗦嗦。
哗哗。
咕——咕——
洛甜儿更加拽紧了陆君泽。
为了看路，她的幕篱已经摘了下来。
此时绷着一张小脸，眼眸四处打量的样子……
陆君泽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陆海棠忽然玩心大起的要逗她嫂子了。
唔，他也有点想。
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开，陆君泽沉着脸教育道：“下次晚上出门要和家里人说。娘在家肯定等着急了。”
洛甜儿点点头：“我留、留了字条的。”
看她满脸认真，陆君泽没忍心将到嘴边的话说出口。
他娘不识字啊！
老三陆照阳倒是在学堂呆了几年，但现在认得的字都不多，更别说今年才去的陆满乐了。
他收回想揪陆海棠脸的手，转了个方向落到了洛甜儿头上。
“怕就跟紧我。”
“嗯嗯！”
陆海棠走在前头，和他们保持着想通的速度，道：“大哥，你还没谢谢我和嫂子呢！”
陆君泽诚恳道：“谢谢。”
“耶！”
陆海棠是真的很开心，她翻来覆去的数完铜板，交回给陆君泽。
“大哥你最该谢的是嫂嫂！是她叫我去李春花家里看的！”
陆君泽闻言便看向洛甜儿，眼里神色莫名：“你怎么知道李春花将菽苗藏在家里的？”
“我……猜的。”
洛甜儿也有些不好意思，缓缓解释起来。
“如果菽苗真的丢了，损坏了，她肯定第一个跳起来，找你赔钱的。”
“可是她只是克扣了你工钱。”
“比起平白被人报复遭受损失的人，她更像策划者。”
“所以，我猜，应该是她贼喊捉贼。”
洛甜儿声音很轻的解释着，像是害怕惊动什么小生灵。
“但是菽苗要剥壳要晒的，她现在昧下这些菽苗，后面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必须放在短期不被注意，又不会让菽苗真的受损的地方。”
“我让海棠去她家，还有一些能晒菽壳但是少人的地方去找找看。”
说到这里，洛甜儿自己也笑了起来，眼里像有星星，又像是捕获了大猎物等待被夸的乖巧猫咪。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藏在了家里。”
“对！”
陆海棠猛点头：“我一进李春花那个院子就闻到味道了，嫂嫂猜得好准！”
陆君泽默然。
李春花的确是这种性子。
但，洛甜儿才到山田村多久，连门都没怎么出，就这么容易看出了李春花的本性？
洛甜儿对这点打量浑然不觉，抿唇笑道：“你别说谢谢啦，她针对你也是因为我，那天她吵架没吵赢，才想找你出气。”
嗯？
陆君泽重复了一遍：“吵架？”
洛甜儿一愣，随即看了一眼疯狂摇头的陆海棠，又看了一眼眯起眼睛，好整以暇仿佛要兴师问罪的陆君泽。
忽然慌张！
“就、就就是、是那天，你你你去去去市市集了，我出出、出门走走，呃……”
陆君泽想了想，无奈道：“所以，那天我回来时海棠说你们被欺负了，是指这件事？”
洛甜儿脸色爆红，呐呐的点了一下脑袋。
那天其实陆君泽也找陆海棠问过，可是小姑娘只说是睡迷糊了随口胡诌的。
没想到是真被欺负了……
氛围一下就沉默了起来。
三人一路走到村尾，果然看见了那熟悉的小屋前亮着昏黄闪烁的灯光。
陆母一脸着急。
天知道她傍晚出来时，发现小女儿不见了，儿媳妇也不见了，门口还绑着张破布条，是什么心情。
差点以为是被拍花子的带走了好吗！
老母亲的心肝都快吓裂了。
此时看见三人的身影，立刻小跑过来。
“去哪儿了？！你们可真是，真是要急死我了！”
她抓着陆海棠用力拍打好几下，骂了好一阵，这才看向陆君泽。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她们两个去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