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喧写了好一会套卷,从包里掏出一罐药片,拿起来的时候,里面碰撞,咚咚作响。
元靓注意到她熟练地往掌心倒出两片药,随后直接塞进嘴巴里,连咀嚼都没有,直接吞下去,又重复操作,最后把所有东西装回原位,只是脸颊一侧鼓着小包,估计吞不下去。
“先喝水。”元靓着急地给她拧开杯子,把热水递给她。
乐喧没搭理,干自己的事情。
元靓只好把杯子放桌上,随后给小孩儿哥哥发消息,她认得这些药片,孙素瓷吃过,利培酮、喹硫平、奥氮平、舒必利,适用症状,精神分裂。
sorry:小孩家长,您家小孩在吃一些处方药,知道吗?不能随便吃的,会有很大副作用的。
程怀瞻停下修改论文,握着手机打字,表情严肃。
黑大帅:里面是VC。
元靓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有对家教学生的责任心,还是想问问。
sorry:小孩是不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性子有些冷,还是多开导一下。
黑大帅:嚷嚷现在被副人格占领,性子冷,之前是很可爱的小朋友,爱笑爱撒娇。
元靓瞬间理解,和孙素瓷的症状差不多,副人格来帮助主人格远离苦难,就有种被鬼上身的感觉。
余晖照在敞开的窗户上,老化得出现鳞状花纹的玻璃闪着金光,弯弯曲曲的玻璃裂缝里亮着朦朦胧胧的玫瑰色火焰,窗框贴脸、卷边装饰和浅浮雕,都显着古典美。
元靓继续发消息,着急得不行。
sorry:具体怎么回事啊?我可以帮忙的,这小孩现在很危险,我的好闺蜜前几年没了,也是心理问题。
黑大帅:她会回来的。
sorry:边走边聊,我很担心她。
元靓抬起头,看程怀瞻收拾东西,自己也迅速清理桌面,单肩背着包,左手握着乐喧的手,往那边走。
元靓和程怀瞻并肩前进,影子越来越长,每说一句,天就阴暗一分,她的声音也更轻一分,世界的绚烂被晦涩、惨淡取代,都是悲伤。
乐喧带着耳机被跟着,不知道怎么就被小奶猫吸引,一心想引它从电瓶车底下出来,蹲在地上使出浑身解数,它终于放下戒备靠近了。
乐喧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想要抚摸它,就在那一瞬间,她露出诡异笑容,掐住了它的脖子,用力捏紧喉咙,怀着一种想要掐死它的欲望,无论它如何张牙舞爪,甚至猫爪在手臂上划出伤痕,都不放。
眼底没有一点害怕或者愧疚。
乐喧在笑。
很好看的笑。
持续了几分钟之后,元靓从呆傻的状态冲上去,把小猫救下来,乐喧没有成功掐死它。
乐喧的诡异笑容也消失,只是阴霾笼罩元靓的心,手腕骨被乐喧狠狠咬了下,流出鲜血,滴在裙上,开出血腥瑰丽的花。
那些性格暴烈的生物与旋转着欲念的夜空是难解难分,元靓看着乐喧,总觉得她身体里住着厉鬼。
死亡是献祭,你不主动,她便来索取,总是要见血,这是习俗,是千百年不变。
程怀瞻去边上的水果店买些水果,没想到就出事,把水果放在一边,急忙去找乐喧,半跪在她面前,轻声安慰。
“嚷嚷,嚷嚷,我是程怀瞻,不害怕,我在,哥哥在的。”程怀瞻嘀嘀咕咕个不停。
元靓见乐喧眼底的红血丝少了些,狰狞暴戾也变成冷漠麻木,刚刚那个残忍的行为仿佛不是她干的,只是她裙子上都是血渍。
元靓挼小猫脑袋,等它恢复后,便撑着胳膊起来,“程哥,我先走了,我老公来接,小孩我会想办法帮着,以后每天我都过来。”
“不好意思。”程怀瞻声音哑。
“没事。”元靓摆摆手就走了,边走边在包里拿纸擦腕骨的血,一会一张纸就废了,巷口丁憩骑着摩托车,白卷发在绮丽的落日天空这么突出。
“怎么了?”丁憩着急地下车,小跑着过来,捂住她的手,心疼地查看情况,都有个牙印。
“被乐喧咬了一下。”元靓笑笑,就算皮牵着肉撕裂的疼,手一直颤着。
“我也去咬她。”丁憩都气糊涂,想要立马去报仇。
元靓直接噗嗤,“几岁了?”
“我带你打狂犬疫苗。”丁憩心疼地查看另一只手腕,还好没事。
“不用这样,回去跟你说,那小孩儿不是故意的,她的副人格干的。”元靓拍拍丁憩的肚子,示意他开车。
元靓自己熟练地穿好护具,不想丁憩来帮忙,又不是小孩子。
丁憩沉默了。
元靓应该是想到孙素瓷。
那个进了森林就再没回来的人。
元靓回到家,拿水清洗一下,丁憩满脸心疼地抱着药箱坐在一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委屈的是他。
“别难过啦。”元靓挼他脑袋,把手腕举到他面前,等着他涂药水。
丁憩拿着棉签沾药水,小心翼翼地给她的伤口涂满,每次结束都要吹吹。
“她跟孙素瓷很像,都对他人的死愧疚,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将压力揽过来,长期处于精神崩溃。”元靓依靠在丁憩肩膀上,将电视的声音调小一些,盯着综艺欢笑场景,总觉得难受。
王皎然死了。
孙素瓷觉得是她害的。
她没堵气去森林冒险。
他就不会找她,被森林永远留下。
八年前。
也就是元靓刚知道丁憩被抓起来。
楚听玄接受国外芭蕾舞学院邀请。
整个人都失神。
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好朋友情况。
后来,知道孙素瓷被霸凌。
也是王惠干的。
夜晚,繁星像是碎钻掉到海里,冰晶般的月亮弯弯地挂着,仿佛是从天空剪裁下来的一样。
“妈,总说危险,那多人去森林,都死了?”孙素瓷红着眼眶,已经和元靓约着去森林郊游,路线都规划好,是已经开发的线路,很安全。
孙母夏岚系着有些油污的卡其色围裙,手夹着筷子,被油浸泡得有些亮,满脸泪痕,看着自己姑娘不成器的样,叹了一口又一口气。
“妈,我是一定要去的。”
孙素瓷一气之下搬着东西就走,没办法和自己的母亲交流,总觉得什么都危险,骑个车上学都不让,会车祸,盲目固执,自以为是,交流最终结果是,你是我养的,必须得听我的。
用弱势群体的压力牢牢禁锢人。
孙素瓷搬着箱子就离开,去找好姐妹元靓,一声不吭,连电话都关机。
她不知道。
王皎然接到她妈电话,被控诉,说她女儿跑了,自从认识他,一点都不听话,整天自由冒险,大晚上的,还往林子里跑,被老虎吃了……
王皎然是不相信孙素瓷会干这么不理智的事情,等被骂结束,赶紧给小屁孩儿打电话,好几个都没人接。
王皎然看到孙素瓷发的照片,这才着急,提前报警,自己拿着专业设备就号召市区其他驴友去山里找人。
孙素瓷那一觉睡得很安稳。
从来没有过的。
醒来,王皎然就从她生命消失。
随意而来,是谩骂,是责问……
无休无止。
最多的一句话。
你怎么不去死?
孙素瓷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杀人了,可人确实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元靓想到他们就很压抑。
“小青见,哥哥在呢。”丁憩搂着失神的元靓,轻吻着她的唇,浑身都有些凉,便用掌心给她揉揉腰,把人抱坐在自己腿上,像哄小婴儿似的晃着。
元靓擦擦眼泪,“丁憩,我有时候也会愧疚,王皎然当时也给我打电话,可我没接。”
“不要过于相信人的力量,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早晚而已。”
元靓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