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的远方,那深红、赤金、碧绿、紫红和深蓝,都混杂在一起,彼此挨肩搭背,边缘带暗红色的暮云已覆盖了地平线,苍茫辽阔几乎没有,只拥挤裹挟着城的躁,仿佛有什么事将诞生。
“丁憩,你说的是什么?”元靓想着,总想不明白,之前特压力,怕考不上丁憩的母校,根本就没想过去的事,反正跟丁憩足够恩爱。
丁憩踩到碎石子,少年意气地往前踢了一下,直接砸到路边橘猫的肚上,虽然在停下时擦到的,不重,那猫嗷呜一声,故作凄惨,还挺矫情。
“你干嘛?”元靓用胳膊肘杵着他的肚子,咬着牙,想要揍人,闲得慌。
“没看见。”丁憩也有些懊恼,手机给自己表弟罗桦打电话,没人接。
“下次不许这样。”元靓也看出他心里烦躁,也没再说些什么。
手机振动,丁憩抬起手,见到联系人,眼底的暴戾都漫出来,点开接听,沙雕蠢笨的声音传来。
“哥,怎么了?”罗桦声音厚。
“那纸箱子怎么没给元靓?”丁憩压着怒火,恨不得把手插进去给他来一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什么箱子?”罗桦正在被窝里,昨晚熬夜蹦迪,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吧唧吧唧嘴,有些迷糊。
丁憩没说话,拳头捏得更硬。
过了好一会,罗桦回忆着,觉得直接睡懵,梦游呢,突然,那个密封整齐的硬纸箱闯到脑子里面,“卧槽,没寄过去?我去找找。”
“找不到,你等死。”丁憩肺都气炸了,自己给小青见准备的生日礼物,就这样被遗忘在时间里,谁也不知道。
“别这样骂罗老师。”元靓尽量缓和丁憩的情绪,侧过身,站在他面前,抱住他,腕骨隔着衣服给他揉腰,他腰椎不好,应该是那次撞到墙角。
“哎,哥,元靓也在啊?”罗桦跳起来穿衣裳,忙不更迭,简直脑袋都要打结,一直思索着那次搬家为什么要忘带自己暴躁哥的东西。
“元靓也是你叫的?”丁憩牙齿都快咬碎,表情极其凶神恶煞。
“……元同学?”罗桦不知道,之前花钱出国留学,不知道国内的事,最近才回来,根本不知道什么。
“她是我老婆。”丁憩压着火。
罗桦直接吓到踩空台阶,从十几阶直接滑下来,疼得嗷嗷叫唤,哭爹喊娘的,脏话一大堆,使劲揉自己敦实的屁股,眼泪都出来。
“道歉。”丁憩把手机靠到元靓耳边,眉头在元靓看向他时直接松开。
“对不起。”元靓不理解,还是傻傻地听丁憩的话。
丁憩火泄出来,俯下身,摩挲着她的唇,目光定在娇嫩的两瓣上,情不自禁地靠上去,吻了下,轻声说:“不是说你。”
元靓掀起眼皮,甜甜地笑了下,抱住丁憩的腰,用力之大,直接因为重力惯性把人往后推搡一下。
丁憩笑得幸福,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元靓的眸子,将全部变化牢牢默记,一份长期以来就在内心埋藏的,细节所给予的确信,在自我的潜意识之上开始渐渐滋长,他早就喜欢元靓,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刻,即使现在都回忆不起来。
春天本就短暂,心意与行动,总是慢了一拍。
那个春天,元靓把自己囚禁。
他在铁栏里,她又何尝不在。
另一个囚笼。
她有钥匙,只是想陪着他。
“嫂子啊,对不起,卧槽,哥,好变态,我比你小几天,比元靓,呸,嫂子大十岁,啊!”罗桦倒在地板上,特别无助地盯着天花板。
丁憩把手机挂断,指尖勾着元靓的下巴,把她脸抬起来,唇慢慢凑近,睫毛颤颤,有些沉迷,离不到半厘米。
“元靓,我喜欢你,没有一点愧疚和补偿,我是爱你的,赤忱且肮脏地想占有你的所有。”
丁憩每个字都是紧紧相依。
这时城市里的街巷,又装满春天。
暖和的太阳,又转回来了。
元靓觉得丁憩没说谎,他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喜欢,无关其他,正如,她对他的感情似的。
“我爱你,没有‘也’,不是礼貌回复,是坦白。”元靓还是没出息地掉眼泪,好像付出得到应有回报,本来都不指望的。
妨碍幸福的,正是回忆幸福。
那七年,元靓不高兴。
总是细数和丁憩有关的每一秒。
可也错过当下。
这几天,过得挺平静,元靓隔天又去给乐喧辅导功课,这小孩穿着杏色偏暗的一字肩小裙,上面绣着很多深深浅浅的白蓝色小兰花,像是油画花海,脚踩杏白色扁头小皮鞋,头戴着蓝白小花编成的夹子,蛮漂亮的。
“好好看啊。”元靓把包放下,坐在椅上整理文件夹。
乐喧没说话,往程怀瞻那边看。
她的眼神算不上清白。
从此,元靓知道了她的秘密,她早就爱上了程怀瞻,不过没说出来就是,暗恋就是这样子的,似乎要把它带到坟墓里去,一直不要说出口。
“先上课。”元靓提醒着。
乐喧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复印纸上,面色冷淡,像灵魂被吞掉,还有一种,是灵魂被坏东西占领。
元靓被自己吓了一跳,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迷信?
“喜欢是什么?”乐喧有些反常。
元靓一愣,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只是现在摸不准,“自己体会。”
乐喧沉默,“喜欢最是无用,像文学一样,泣血的文字再绚烂也血腥,火烈鸟不值得同情。”
她眸色深沉,不喜不悲,空洞绝望,看透了一切。
元靓浑身冷颤,觉得乐喧她真的绝望,躺在湖底,像具尸体。
宝蓝色天空里,大片的云团像浓密的斑点,多到叠成深灰,阳光里,一切都复归沉寂,绚烂是死亡,一直是。
“乐喧,有什么跟姐姐说,都会过去的。”元靓只能安慰,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真的吓到她了。
乐喧只是短暂瞥了眼,像旁观者一样收回冷漠的眸子,不眨一下,毫无生机,枯萎的花,只剩疲倦。
“过去的不是事,从来都是人。”
乐喧攥着笔在稿纸上涂鸦,是个卡通版长颈鹿,纯真无邪。
元靓连忙转移话题,“你看不看漫画?《长颈鹿文具店》很治愈,你可以放松看,作者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乐喧没说话,依旧把水墨拓上去。
“这道题,欧亨利,《菜单上的春天》。”元靓又盯着行字念,“后来,日历在撒谎,说春天已经来了。春天在该来的时候总是要来的。”
乐喧丝毫没反应。
元靓揉揉她的头,“你的春天会来的,这是自然规律。”
“什么意思?”
乐喧不懂。
元靓觉得她是装的。
她很聪明。
乐喧顿了下,“我没春天,从来只是三个季节。”
“我也曾这么以为,但他就是我的春天。”
元靓想想丁憩就会笑出来,还是改不了偷看的毛病,总是想掌握更多暗恋对象的信息,跟黄牛似的,只收不贩,烂在手里最好。
乐喧抬眸,定在程怀瞻身上,在他下意识笑出来时,嘴角也有一点暖色,不过一秒不到就被压制,江玉洁说,她就该死,现在活着就是赎罪……
“春天是罪恶,假若春天稍稍在什么地方流连了一下,就会误了不少的生命。”
乐喧捏住拳,继续写作业。
“傻瓜,你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