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落羽看着孙恒，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刚才就看孙恒的状态有些奇怪，好像是看见了那冲撞在一起的浩瀚力量一般，动作明显僵滞了一瞬。
现在瞧见孙恒正傻愣愣地往自己的方向瞅，便确定了他能够看见自己。
还有小黑。
小黑应该跟着祂一起来的，那两位昏天暗地地离开之后，她才忽然发现小黑待在她腿边。
“小伙子，那边有什么吗？”落母顺着孙恒的视线看了看落羽的方向，可惜什么都没看到，“你也辛苦了，坐下歇歇吧，我去端汤。”
“诶，不用不用，还是我去吧。”孙恒回神。
他把落母劝回沙发上坐着，一个箭步冲进厨房里端汤。
“这孩子，也不知看见什么了，突然愣在那里。”落母坐下，与身旁的老伴絮絮聊道。
落父看一眼厨房：“小伙子性格虽然粗鲁了些，人也有点不着调。但品性还是不坏的。”
“是啊。”落母附和，“看他长得也高大结实，要是囡囡能好起来，这俩孩子在一起，我也是放心的。”
提及医院里生死难定的落羽，老夫妻不由低沉下去，陷入沉默之中。
一旁的落羽也叹息了一声，伸手去握养母的手，可是她的手很快就从养母的手中穿透过去。
孙恒这时整理好心情，端汤走了出来。
“叔，婶，来吃饭吧。”
招呼一声，自己率先动了筷子。也不再看向落羽那边，只埋头把饭造的哐哐作响。
落父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家是读书人家，祖上的香火传承，到这一代虽然落魄了，但家风依旧古板严苛。
譬如饭桌上，最讲究一个“食不言”。
孙恒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这哐哐干饭的势头，实在是有辱斯文。
其实刚才孙恒大呼“卧槽”之时，他心中就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孙恒的热情，他才没说什么。
这会儿见孙恒饭没饭相，终究是忍不了。
犹豫再三，还是出言提醒：“小伙子，你……能不能慢点吃？”
“啊？”孙恒一抬头，愣住。
嘴里还衔着没咽下去的一根青菜。
落父的眉头顿时皱的更深了。
“老头子。”落母拍了拍老伴的手，不赞成地摇摇头。
“唉。”
落父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咽下了喉中更多的教育人的话。
孙恒一脸茫然，不知刚才落父那出是为哪般。疑惑夹一口落父面前的青椒小炒肉，放进嘴里细品了品……
不是，这盐放的也不大啊。
“我父亲古板，重规矩。”百思不得其解中，耳边忽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他看不过你吃相太差，憋不住想教育两句，你多包容，别太放在心上。”
什么人说话？！
孙恒僵硬地不敢乱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侧，他看见“落羽”坐在他旁边，眼神在他和落父身上逡巡，很是无奈。
悄悄咽了口唾沫。
难道不是他出现幻觉，而是落羽真的变成鬼了？
鬼——
现实世界居然也有鬼？
可别吓他啊，这可不是在逃生游戏里，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褪鬼符箓什么的，他孙恒可是最怕鬼了。
“你僵着不动做什么？”
女鬼还质问起他来了。
“不会是与我重逢，惊喜到吃不下饭了吧？”
惊喜个屁。
“唉——”女鬼幽幽一声长叹，“谢谢你啊，居然真的找到我家里。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够回来，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
嗯？这话里的意思……莫非她真的是落羽，她也从逃生游戏中回来了？
当着落父落母的面，孙恒没敢做出太大反应。待到没滋没味地吃完饭，才终于寻到一个机会，避开那对老夫妻与落羽交流。
先是伸手去碰——
当然是穿过了落羽的身体，没有碰到。
孙恒收回手，神情复杂：“你真的是落羽？你怎么、怎么变成鬼了？”
“如假包换。”落羽摊摊手，“如果你想要证明的话，我想想，对了，我们一起在白鲸监狱踩过缝纫机，我记得当时有个狱警很喜欢你……”
孙恒老脸一绿：“别说了别说了。”
干咳一声，他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出现在这里？还有，汤山精神病院你最后是死了还是活了，宋至那玩意儿呢，他又怎么样了？”
落羽挠挠头：“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我决定和逃生游戏里的NPC在一起了，为此，我需要先把现实世界的一些事情给处理好。”
“啊？”孙恒瞳孔大震。
落羽轻描淡写的两句话，直接让他大脑夯机，左想右想也难以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和NPC在一起是什么操作？
那逃生游戏算是什么，老岳父吗？为了给自家NPC牵红线，所以不惜给落羽开后门，给她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
不是，这种操作真的可以吗？
为了逃避现实，孙恒决心转移话题：“哦，说起来，我刚才端菜出来的时候看见房间里风云变幻、一片混乱，不会是你造成的吧？”
“算是吧。”落羽答，“那是我相好的和我以前一个朋友打起来了，因为我的那位朋友不赞同这门亲事。”
孙恒：……
他就不该多问那一嘴，结果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算了，我不想知道那些事了。”孙恒放弃地摇摇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只有一点，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落羽漠然良久：“……我还没想好。”
“那躺在医院里的那个现实世界的你，她会怎么样？”
逃生游戏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孙恒回来的时候，时间距他濒死只过去了一瞬，他奇迹般地起死回生。
同时他也得知，玩家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只有满足10生存点的那一次。倘若拒绝，玩家现实世界的躯体就会死亡。
他回到现实世界时，以为落羽是已经死了的。找到落羽的家，也是想帮落羽尽到赡养老人的义务。
结果他却得知落羽没死，还在医院里吊着命。
虽然当时不知道这种特殊情况是如何发生的，但按他对逃生游戏的理解，阻止这对显然不富有的老人继续消耗钱财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认为如果落羽在场的话，肯定也会赞成他的这个判断……
结果落羽真的在场。
离谱啊，他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那个我应该会死吧。”落羽想了很久，才给出回答，“不回来的话，让现实世界的我死掉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我是不是很自私啊，孙哥。”她问。
“为了所谓爱情抛弃父母什么的……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过回原来的那些日子了。”
兴许与赵翊一样，她骨子里也是叛逆的吧。
她不想再当一个被寄予厚望的乖孩子，继续她因沉重的道德负担而不断向别人妥协的人生了。
“别想太多，你就是想太多，负担才那么重。”孙恒道，“无论你怎样选择，哥都支持你。”
“其实你也可以这样想。”
孙恒灵光一现：“进入逃生游戏的那一刻，其实我们就已经死了。”
“你接下来的生命是全新的，是独属于自己的，没有任何束缚，你有权决定它的去向。”
“孙恒……”
落羽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一刻孙恒身上闪起了无与伦比的智慧光芒，将她迷茫的内心照得透亮。
孙恒微微红了脸，有点难为情。
这时敲门声响起。
“小伙子。”落母的声音传来，“你是便秘了吗？怎么在卫生间待这么久？家里还有几瓶开塞露，你别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