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的夜,许是大地寂静下来,风声格外的肆虐。
榆欢从萧笙的房间中退出来后,便前往耳房歇下。
子时初。
主屋中床榻上的萧笙满头大汗,却迟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临死前的记忆一段一段的出现在她的梦中。
那血淋淋的孩子被元德帝狠狠摔之地面。
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她模糊的视线之中又看到了元德帝恶狠狠的朝着婴儿踩去。
父亲赵筠澜在元德帝面前谄媚的说着,妖后不除,南越必亡。
她又看到奄奄一息的自己乞求父亲救救她。
救救她的孩子。
救救她的孩子。
画面又回到元德帝高高举起血淋淋的孩子朝着地下扔去,这次她挣脱开了太监的白绫,朝着元德帝扑去,只是在扑向元德帝的时候,那孩子却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她咬来。
“孩子!”萧笙猛地惊坐而起。
周围只有淡淡的光线,伸出五指能看到大概。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掀开被褥下床,在站起身来的时候,看到进入里间门帘处倚靠着一个人,她脚步顿住。
在感觉到那人并没有什么危险时,她朝着房中的梨花桌走去。
随即寂静的房中响起一道潺潺的倒水声。
喝下一口水后,放下手中的水杯,看向那模糊的人影。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本宫的闺房。”许是太过虚弱的关系,萧笙的语气并没有多大的威严。
林铮凭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不远处的纤弱的身影,沉默着。
萧笙哼笑:“听到了?噩梦罢了。”
此时萧笙后背一片冰凉,这已经不止一次重复的做这样的梦,仿佛临死前的画面已经定格在她的脑海中,沉睡以及身子虚弱之时,这些就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公主有……到底梦到了什么?”林铮用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他本不该来这里,却又觉得不可思议,似乎想证实什么,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而萧笙的确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梦到我成婚了,在怀胎十月之时,我的夫君想要夺走我手中的权势,残杀我的孩子,当然也没有放过我。”萧笙用着很平淡的语气说着,就好像真的在说一个梦一样。
林铮站直身子,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萧笙在西凉的地位本就是许多人觊觎的。
“公主一直在反复的做着这个梦?”林铮问。
萧笙见林铮并没有什么恶意,坐了下来,轻柔道:“对。”
“我觉得我身子一直不见好,可能也有这个原因,那个梦就好像我真切感受过一样,每次惊醒过来都心有余悸,恨意也莫名的真实。”
此时的萧笙好似找到了倾诉者,她没有了白日中的面具,自顾自的说着:“梦里我求着父亲,但我父亲却站在我夫君的身边,说我晦气,说我该死,说孩子会影响国运。”
林铮倒是没想到萧笙这么就直接的说了出来。
“从中毒后就反复做着同一个梦,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看不见梦里夫君的脸,只知道身着一袭龙袍,可能身着龙袍的不是我父皇吗?这个梦做得太过真实,我醒来后时常在想,是不是老天爷在让我警惕什么。”
林铮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这是你与秦夷和离的原因,你担心秦夷会成为你梦里的夫君?”
萧笙朝着林铮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竟有些愉悦,这个人,看着冰冷无情,实则一点就通。
男人不都是怜惜脆弱的女人吗?
她这么脆弱,又把真相告诉他。
他应该会更加怜惜?
而林铮也相信了萧笙的话,毕竟有李珺的说辞以及刚刚他所听到的,他不会怀疑什么。
是萧笙害怕与秦夷过下去,会被秦夷所利用,照着元安帝对萧笙宠爱的程度,秦夷完全能谋得一个好官位。
一个梦做一次两次不能证明什么。
但一直反复做着同一个梦,那就意味着老天爷是在警告。
“是啊,梦里所有的一切太过真实,我不得不适可而止,更不想父皇因着我的一时糊涂能毁了父皇的大业。”萧笙说着又自嘲的笑了笑:“那我可真的就成为了西凉的千古罪人。”
秦夷眉梢微动,想着秦夷母亲的身份,加上南越以及漠北的勾结。
这……好像萧笙所担心的事情也不是真的不会发生。
萧笙长叹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心里格外的安静,没有以往惊醒后的胆战心惊以及恐惧,这次就是这么的安静,换一个身份以来,从未有过的平静。
“要是林侍卫没什么事,就在这房中,等我入睡后你再离开吧。”萧笙丢下这句话后便往床榻而去。
林铮的视线一直跟着模糊的身影,在看到那身影走至床边,睡下后,确确实实的没有动。
就站在原地。
萧笙侧躺着,看着不远处那模糊且高大的身影,闭上眼睛。
后半夜,萧笙一直到天亮都睡得很沉。
榆欢走进来的时候,端着汤药。
“公主,该喝药了。”榆欢把托盘放置床边的小桌上,侧身去喊萧笙。
萧笙朦胧睁开眼睛,看着榆欢,她坐起身来,问:“及时了?”
“巳时三刻。”榆欢见萧笙的气色不错:“看来公主昨晚没有做噩梦,今日气色好多了。”
萧笙下床,走至一边在铜盆中净手后,才重新坐回床榻端起汤药,又是一口气喝完。
“进来的时候房中没有其他人?”萧笙问。
榆欢一愣,朝着房中环视了一圈:“公主,你的房间除了奴婢,没有人敢进来。”
萧笙淡笑,她问:“林侍卫呢?”
“从昨日林侍卫没有见到公主离开后,奴婢就没有见到林侍卫。”榆欢拧眉:“公主是找林侍卫有什么事情吗?”
“你去告诉林侍卫一声,就说让他去见见宁宽。”萧笙拿起绢帕擦着嘴角:“让宁宽一个人前来云宅见本宫。”
榆欢恭敬道:“是。”
榆欢走出房中后,那半掩着的窗户上站着一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萧笙见状,朝着窗户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