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虽已猜到一二,仍佯作大惊道:“东宫太子?”
梁芳点头道:“不错,是东宫太子。”
杨飞大声反对道:“不行,刺杀太子乃诛连九族的大罪,此事万万不可。”
梁芳嘿嘿冷笑道:“梅云飞,你以为此事还由得你么?本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是杀害宋德顺的凶手,光这一条入宫杀人的大罪,已可将你就地处斩,要是本公再加两条罪名,你不但罪责难逃,还会诛连你的家人,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的妻子?”
杨飞愕然道:“我妻子?”
梁芳回首道:“将人带上来。”
杨飞只见一名女子在两名侍卫的挟持下走上前来,双目紧闭,显是昏迷不醒。
“青青?”杨飞万万想不到姚柳青真会死而复生,而且会在此情形下相见。
杨飞出手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姚柳青夺下。
梁芳道:“你抢人也没用,本公在她身上下了剧毒,如果明日午时之前没有解药,她便会毒发身亡。”
杨飞掌心抚在姚柳青背心,源源不绝的输入内力,可她仍无丝毫反应。
梁芳道:“如你功成身退,本公自会给你解药,而且还会让你一家三口团聚,你去是不去,悉随尊意。”
杨飞瞧着姚柳青,咬牙切齿道:“去!”
“好!”梁芳面色转和,道:“在你妻子身上有张地图,上面标着一条秘道,直通东宫内殿,你看完之后,将其烧了,免得落人把柄。”
杨飞点了点头道:“公公可否在此立下毒誓?”
梁芳不假思索道:“若你事成之后,若我违诺,叫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杨飞道:“有公公此誓,在下也就心安了。”
梁芳道:“那本公恭候佳音。”言罢,拂袖而去。
杨飞转身回屋,缓缓将姚柳青放入椅内,头也不回的对悄然行至身畔的梅云清道:“你带青青去找南宫逸,看他可有法子解毒,再偷偷出宫,我事成之后,便去找你。”
梅云清讶然道:“你真要去刺杀太子?”
杨飞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我已令青青死过一次,焉能不救?”
梅云清道:“可是梁芳未必会信守诺言。”
杨飞眼中凶光一闪,杀气大盛道:“果真如此,他恐怕得小心他那条狗命。”
梅云清望着杀气腾腾的杨飞,心生感慨:谁会想到当初胆小怕事的杨飞会变成这副模样?她未再劝说,柔声道:“那你小心一些。”
杨飞道:“你也要小心!”
二人分头行事,杨飞换了夜行衣,将太监服打成包裹负在背上,而蝉翼剑依旧被他蒇在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轻功展至极致,避开一队队巡查的侍卫,来到梁芳交托的那张地图上书的地道入口。这地道本是宫内的下水道,仅可曲身俯行,道内还有数寸深的积水,臭气熏天,而且昏暗无比,幸好以杨飞现在的修为,闭气一段时间已不成问题,否则熏也熏死了。
在地道行了盏茶功夫,总算到了地图上所标出口,杨飞轻轻托开石盖,跳了出来。
四下漆黑,毫无动静,杨飞取出地图看了一眼,上面将太子寝殿位置画得十分详细,当下跃上屋檐,几下起落,已至其顶,揭了几片琉璃瓦,偷眼望去。
子时将过,殿内仍有灯光透出,一名身着明黄服饰的青年男子正伏案读书,看来正是太子。
杀是不杀?杨飞心中闪过姚柳青苍白的面容,牙关一咬,蝉翼剑滑出袖口,轰的一声,破开屋顶,连人带剑,向那太子刺去。
那太子似曾习武,闻得动静,不假思索,抓起砚台,朝杨飞掷来。
砚台扬起大片墨汁,直取飞杨飞双目,杨飞无奈之下,稍稍一侧,避开墨汁,蝉翼剑自太子臂上划过,带起大串血珠。
那太子趁机远远避开,手抚伤臂,仍是镇定自若,喝道:“尔乃何人?为何刺杀本太子?”他年岁甚轻,此声厉喝,竟较朱见深更显威严。
杨飞心生怯意,罢手不攻,瞧向太子,见其面容,顿时大惊,原来这太子正是两日前与朱宸濠一起逛街的朱堂,怪不得朱宸濠那晚对这表弟如此恭敬。
“杨兄,怎会是你?”太子本名朱佑樘,朱堂只是化名,他记性极佳,最擅辩眼识人,只是迎上杨飞的目光,便将之认出。
杨飞自知不妙,低声道:“有人逼我来杀你。”
朱佑樘道:“那你现在杀是不杀?”
杨飞苦笑道:“我本就不想杀你,见到朱兄你,那更杀不成了。”
朱佑樘道:“既是如此,还不快走?”
“小弟告辞!”杨飞话犹未毕,殿外侍卫破门而入,将朱佑樘围在正中。
锦衣卫千户兼东宫侍卫统领仇鸾喝道:“保护太子殿下!”一马当先,抢步攻来。
杨飞右掌一拂,仇鸾及一干侍卫只觉大力传来,拥着朱佑樘不由自主向后退步。
“得罪了!”杨飞身形淡了一淡,忽然凭空消失。
仇鸾职责所在,虽知不是杨飞对手,仍硬着头皮意欲提气追去。
朱佑樘忽道:“不用追了,由他去吧!”挥退一干侍卫,只留仇鸾在殿。
太子妃匆匆赶来,见他受伤,连忙将他搀住,焦声道:“殿下,你受伤了!”
朱佑樘淡然道:“仅伤皮肉,并无大碍,待会你们再放出消息,说本太子遭遇刺客,性命垂危,命不久矣。”
仇鸾惊道:“太子殿下,这个……”
朱佑樘微笑道:“宫中有人想除去本太子,咱们何不演出戏给他们瞧瞧?”
仇鸾恍然大悟道:“太子是等那些幕后主使自己跳出来。”
朱佑樘不置可否,对太子妃道:“张妃,接下来便要看你的了。”
※※※
东厂之内,梁芳彻夜未眠,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以杨飞的武功,如果按他安排去做,刺杀太子并非难事,就怕这家伙不肯卖命,不过这小子妻子性命捏在自己手上,也由不得他。
一阵阴风吹过,梁芳打了个哆嗦,正欲关窗,忽觉房中多出一人。
“梅云飞?”梁芳先是一惊,随即换上笑脸道:“事情办成了吗?”
杨飞将血迹斑斑的蝉翼剑拍在桌上,冷冷道:“事已办成,解药拿来。”他决定先诳到解药,再逃之夭夭,姚昭武之事,再图后计。
梁芳道:“为何东宫没有动静?”
杨飞道:“公公何不派人去东宫查探?”
梁芳道:“再等片刻,若太子遇刺,本公的人便会来报。”
“好,我在这候着!”杨飞坐在那里,似在闭目养神,其实心中紧张得要命。
过了片刻,一名厂卫匆匆来报:“禀厂公,东宫太子遇刺。”
梁芳回首看看椅中,杨飞已然消失不见,佯惊道:“竟有此事?抓到刺客没有?太子可有贵恙?”
那厂卫道:“据东宫侍卫讲,太子殿下身负重伤,性命堪虞,刺客亦未抓到。”
梁芳沉吟一下,道:“你们调齐人手,速速捉拿刺客,本公去见皇上。”
那厂卫领命而去。
藏在帘后的杨飞听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只是划伤朱佑樘右臂,怎么落成重伤了?难道自己如此厉害,已可伤人于无形?他垂首看看蝉翼剑,那些血迹竟然不褪,似乎缓缓往剑身渗去。
梁芳大声道:“梅云飞,此乃解药,你用本宫给你的腰牌带你妻子出宫,当可通行无阻,出宫之后本公自会放了你岳父,以后你们远走天涯,莫要露面。”
杨飞顾不得再看蝉翼剑,现身接过解药,面露疑色道:“这真是解药吗?”
梁芳道:“本公怎会骗你?你妻子吃了若不管用,你可再来。”
杨飞哼了一声,悄然离去。
许是闻到刺客的消息,皇宫守卫已然森严许多,杨飞索性换上太监服,谎称为万贵妃抓药,大摇大摆的前往御药房。
他不知梅云清二女是否已出宫,只好来找夜宿御药房的南宫逸。
南宫逸已然入睡,问明来意,愕道:“云清并未来找我。”
杨飞沉思道:“那她们会去何处?哎哟,不好!”脸色大变,人已无影无踪。
“到底如何回事?”南宫逸苦笑不已。
他刚刚关上房门,意欲寻个脱身的法子。一名太监又来敲门:“太子遇刺,皇上下令所有御医进东宫诊治。”
这下南宫逸便是想溜也溜不掉了。
杨飞回到住处,梅云清果然还在。
杨飞先将解药和水让姚柳青服下,这才问道:“云清,你为何还在此处?”
梅云清苦笑道:“此处被宫内高手重重包围,若是带上姚小姐,恐怕插翅难飞,难道你进来一点都没察觉吗?只怕等咱们一出来,便被人用箭射成马蜂窝。”
杨飞进得匆忙,何曾察觉此节,自窗缝望去,只见四周屋檐阴暗处果真伏有不少黑影,立时大惊道:“那该如何是好?他们可曾发现你?”
梅云清摇了摇头,反问道:“我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太子真的被你杀了吗?”
杨飞神色凝重,将事情经过略略说了一遍,连梅云清亦听得糊涂起来,瞧着色泽鲜红的蝉翼剑,奇道:“怎会这样?”
杨飞瞧着姚柳青,轻叹道:“希望梁芳并未骗我,云清,累你至此,我……”
“不要说了!”梅云清嫣然一笑,伸出玉手,将他嘴唇轻轻按住。
房外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房内反而柔情蜜意,温馨无比。
突然一个公鸭嗓子喝道:“厂公有令,刺客在此,格杀无论。”
一阵箭矢破空声传来,梅云清低声道:“小心。”
杨飞暗骂梁芳不守信义,匆匆抱起姚柳青,在地上打了个滚,险之又险的避过利箭,将木桌踢倒,藏到后面。
幸好这皇宫的房屋多是土石所筑,箭矢难透,只能自窗格射入,而且那些侍卫又不敢用火箭,否则足够杨飞三人喝一壶的。
饶是如此,并不宽敞的房内已被射成刺猬一般,杨飞抱着姚柳青左右闪躲冷箭,狼狈不堪。
箭雨稍疏,梅云清低声道:“不如我先出去,引开他们。”
杨飞断然否决道:“不行,要引也须我去引,你带青青伺机突出。”
梅云清犹豫道:“可是……”她对杨飞那时高时低的武功实在不放心得很。
杨飞微笑道:“你不是希望你未来的老公乃天下第一人吗?若连这区区阵仗都应付不了,哪有资格让你嫁给我?”
梅云清芳心轻颤,哽咽道:“你……”
杨飞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活着见你。”
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姚柳青忽然有了动静,显示解药有效。
姚柳青在杨飞怀中咳了几下,幽幽醒转,见自己伏在杨飞怀中,又羞又喜道:“梅大哥,怎会是你?我们现在何处?”
杨飞道:“此时不是说话之机,你毒势未清,先休息一会。”
姚柳青应了一声,乖乖闭上美目。
梅云清把了把她的脉门,喜道:“看来解药是真的。”
杨飞一脸欣慰道:“我现在就去引开敌人。”
“梅大哥,你说什么?”姚柳青美目瞪圆,满脸急色。
此时箭雨已然停下,杨飞并未作答,微微一笑,他匆匆脱去太监服,蒙上黑巾,将榻上的棉被捆作一团,缚在背上,然后一声大喝,破门而出。
这时恰好有两名大内高手小心翼翼的联袂冲入,与杨飞迎个正着,甫一照面,便被他用强大的气劲震飞开去。
杨飞缓了口气,陡地加速,眨眼已至包围圈外。
“放箭!”一篷箭雨衔屋射去,杨飞身形稍稍一缓,随即消失不见。
负责指挥一干厂卫的太监韦兴是梁芳的心腹,他来捉刺客,原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到嘴的鸭子给飞了,哪还不气急败坏,大声喊道:“刺客带着同伙逃了,大伙快追。”
眨眼之间,偌大的阵仗撤得一干二净,只留几名厂卫负责清理场地。
区区几人当然难不倒梅云清,逃出险地,取了宫女服,变作两名姿色平庸的宫女,悄悄向宫门行去。
※※※
方才那篷箭雨足有上百枝,一齐射向杨飞,声势何等惊人,杨飞左闪右避,仍有十多枝射中目标,其中多数也被他隔着棉被震落,唯余两枝透过厚厚的“龟盖”,狠狠钉在他的后背之上,还好后劲不足,仅仅入肉半分。
杨飞意欲引开追兵,也顾不得拔箭,一路飞掠,专捡人多之处来走,碰到那些侍卫多伤而不杀,震飞了事,如此逃了半晌,忽然身形一滞,真气竟然不能凝聚。
杨飞大惊失色,又觉背部伤处又痒又麻,毫无痛感,哪还不知箭上淬有剧毒。
他刚刚喘了口气,追兵又至,前面也有侍卫围堵,心知若再不找个地方藏起来驱毒,今晚这条小命恐怕就真的要见阎王了。
杨飞强凝真气,窥准远方一座比较矮小的宫殿,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待人追来,悄然隐去身形,轻而易举的甩脱追兵,潜了近去。
这座宫殿颇为偏僻,不过门口仍站有几名侍卫,杨飞自然不会放在眼中,找了个入口溜了进去,在殿内的主梁上做起了梁上君子。
杨飞轻轻解下棉被,那两枝毒箭恰好在他双手难及之处,一时无计可施,摸着箭簇欲待取下,箭头倒钩拽着大片皮肉,痛彻心肺,不禁呻吟出声。
梁下一名年轻少女声音喝道:“是什么人?”
杨飞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可剧痛之下,哪想得起来,捂紧嘴巴,不敢再出声响。
殿内火光忽现,一名宫装少女持着油灯行近,问道:“公主,发生何事?”
先前那名少女亦即公主稍稍犹豫,道:“没事,许是我听忿了。”
宫装少女道:“现在宫里在闹刺客,会不会刺客溜进来了?”
杨飞闻得此言,暗暗叫苦,若是二女叫人进来搜查一番,以他现在的情形,恐怕插翅难逃。
那公主喝道:“玲儿,不许瞎说,快去睡吧。”
宫装少女玲儿嘻嘻笑道:“都快天亮了,还睡什么?公主要是睡不着,玲儿就陪公主说说话。”
杨飞大叹倒霉,他还想换个地方,看来泡汤了。
那公主忽问:“珑儿呢?”
玲儿道:“她还在睡呢,估计一时半会起不来。”
“她真是好福气,这么吵都睡得着。”公主叹道:“这刺客不知要抓到什么时候?闹得人不得安生。”
玲儿?珑儿?杨飞心想这两个名字好似在哪听过,好奇之下,探首望去,惊得啊的一声,自梁上跌落,不偏不斜,悄好落到榻上。
原来那个公主正是朱宸濠的妹妹朱玲芷。
二女正在说话,忽然有个黑衣蒙面,背插利箭,贼眉鼠眼的男子从天而降,立时齐声尖叫,抱作一团。
杨飞暗叹吾命休矣,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忍住剧痛,扯下黑巾,强颜笑道:“玲芷姑娘,是在下。”此时此刻,也只有期盼朱玲芷念及自己救命之恩,手下留情了。
朱玲芷早对杨飞暗生情愫,幽居深宫,虽说谈不上朝思夜想,倒也是偶尔念及,陡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按下抓刺客的念头,细辨杨飞老脸,又惊又喜道:“杨大哥,怎会是你?”
玲儿拦在朱玲芷身前,惊叫道:“公主,你认识他吗?”心想难道公主在宫外认得什么情郎?还冒着生命危险,追到宫里来了?自己日夜相伴,怎么不知道?
朱玲芷低声道:“就是在石家庄遇到的那位杨飞公子。”
玲儿道:“可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刺客,咱们不是该叫侍卫将他抓起来。”
杨飞见朱玲芷没有叫喊,心神本松,闻得此言,咬牙忍痛,急急道:“你们放心,在下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
朱玲芷叱道:“玲儿,杨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咱们岂可恩将仇报,快去弄些金创药来,我帮杨公子将背上的箭矢取下。”
玲儿苦着脸道:“咱们不叫侍卫抓他已是仁至义尽,为何还要帮他治伤?这深更半夜的,哪里去寻金创药?”
朱玲芷道:“那你先去打盆热水,再准备一些包扎伤口的软布。”
玲儿领命而去。
杨飞终于暗暗叹了口气,朱玲芷并非暗藏心机之人,若要找人抓他,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朱玲芷搀住杨飞,柔声道:“杨大哥,你俯身躺好,玲芷好为你取箭。”
“多谢玲芷姑娘!”杨飞左臂被朱玲芷搂住,只觉口干舌燥,欲火大盛,好不容易俯身而卧,侧首望向朱玲芷,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朱玲芷仅着亵衣,四肢全裸,酥胸半露,缎子般的肌肤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光华,要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
朱玲芷这时方知不妥,低头一看,啊的一声,霞烧双颊,双臂抱胸,羞声道:“杨大哥,你闭上双目。”
杨飞老脸一红,连忙闭上色眼。
一阵晰晰索索的声音传来,只闻朱玲芷道:“杨大哥,可以了。”
杨飞睁眼瞧去,朱玲芷果已穿好外衣,心中稍感遗憾,讪讪道:“玲芷姑娘,方才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朱玲芷红着脸道:“不关杨大哥的事,是玲芷自己不小心。”
杨飞取出蝉翼剑,递给朱玲芷道:“玲芷姑娘,劳烦你先用此剑将我背上的箭簇斩断。”那两根长箭迎风招展,不住晃动,勾起一阵阵的痛楚,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朱玲芷犹豫一下,接过蝉翼剑,有些胆怯的握住箭簇,不觉颤动了一下。
杨飞闷哼一声,额头直冒冷汗。
杨飞等了半天,见朱玲芷仍无动静,不觉低吼道:“快斩。”再被她摇了两下,自己这条小命多半给摇没了。
“对不起!”朱玲芷珠泪泉涌,紧闭美目,挥下蝉翼剑。
这一剑倒是奇准无比,两根利箭齐根而断,只余两寸箭头,杨飞全身大汗淋漓,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半天,杨飞望向朱玲芷,只见她哭得好似泪人一般,心中大奇,暗道痛的是我,你哭什么?
“公主,谁惹你生气啦?”这时刚刚睡醒,双目尚未睁开的珑儿走到近处,忽然瞧见朱玲芷手中的蝉翼剑,顿时大惊道:“公主,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朱玲芷破涕为笑道:“谁想不开了?”
珑儿道:“那你拿剑干什么?”劈手抢下蝉翼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
“啊”杨飞一声惨叫,声传千里。
原来珑儿那一屁股恰好坐在他背上,双箭入肉再进半分。
珑儿摸着被扎痛的香臀跳起,尖叫道:“什么东西?”蝉翼剑一阵乱挥,在杨飞屁股上划出两道伤口。
杨飞再也忍受不住,痛昏过去。
“珑儿,你在干什么?”朱玲芷抢下蝉翼剑,厉声道:“床上是杨飞公子,不得惊动外面的侍卫。”
杨公子?珑儿捂住小嘴,偷偷瞧了杨飞一眼,顿时认了出来,她当初对杨飞可是印象深刻。
珑儿低声道:“公主,他是刺客吗?”
“咚咚咚”房外响起敲门声,只闻有人道:“公主殿下,卑职听到房内有男子惨叫之声,不知发生何事?”
朱玲芷使了个眼色,珑儿喝叱道:“大胆,曾敢说公主房中藏着男人,该当何罪?”
那人道:“卑职不敢,只是今日宫中闹刺客,卑职唯恐有刺客闯入公主寝宫,伤了公主金枝玉叶之体,姑娘可否让卑职派名太监进殿查看一下。”
珑儿道:“方才是我看到一只臭虫,一时失态,并无刺客,公主尚在安睡,你是不是想惊了公主鸾驾?”
那人仍道:“卑职职责所在,请姑娘不要让卑职为难。”
此时朱玲芷已然上榻,盖上锦被,将杨飞藏在被中。
珑儿收好断箭和蝉翼剑,放下帘帐,看看没有破绽,开了殿门,叉着柳腰道:“要看快看,别惊动了公主。”
那人只是锦衣卫一名千户,官轻职微,连连赔笑,让身后太监进房察看。
那太监不敢惊扰朱玲芷“安睡”,只在房内略略一瞧,回禀道:“房内并无刺客,只是不知为何有一股血腥之气。”
“血腥之气?”那千户脸色一变,便欲撞入。
“干什么?”珑儿拦在门口,喝道:“公主闺居,岂是你们这些大男人所能擅闯?”
那千户道:“梁公公有令,不可放过半点蛛丝马迹,以免让刺客有机可乘,房中既有血腥之气,说不得是刺客藏在房中,姑娘请速速让开。”心想为了升官发财,也只好冒险一搜了。
珑儿气呼呼道:“要是找不出刺客,到时梁公公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那千户再三犹豫,仍决定入房搜拿刺客。不过他再怎么搜,也不敢跑到公主床上来搜,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他隔帘望着榻上的朱玲芷,仍不死心,犹豫不去。
“珑儿,怎么回事?为何有侍卫跑到本公主的房里来了?”朱玲芷适时醒来,诧声惊问。
珑儿娇哼道:“公主,这个狗侍卫,不把咱们宁王府放在眼里,非说房里有刺客,要进来搜查。”
朱玲芷道:“小小一个侍卫,有这么大胆?”
珑儿道:“那倒不是?听说他是奉了梁公公之令。”
朱玲芷怒道:“梁公公?什么梁公公?竟敢欺负到本公主头上,今日本公主定要禀告皇上,治治那个梁公公。”
二女一唱一和,那千户大骇,跪下连连磕头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朱玲芷不过宁王府的一名郡主,承蒙当今皇帝收为义女,封为宁平公主,实对朝廷有重大干系,连梁芳也开罪不起,若真追查下来,梁芳多半会拿他当替死鬼。再说朱玲芷堂堂大明公主,焉会同刺客扯上干系?
朱玲芷喝道:“还不快滚,别让本公主再看到你。”
“多谢公主殿下!”那千户捏了冷汗,匆匆离殿。
时已黎明,珑儿见那些侍卫走得一干二净,方才关紧门窗,低声道:“公主,人都走了。”
朱玲芷揭开锦被,全身已是香汗淋漓,纱衣湿透,颇为狼狈。
不过杨飞更惨,老脸苍白,黑血不断自伤口渗出,将锦榻大半染成黑褐之色。
“杨大哥,杨大哥!”朱玲芷焦声疾呼。
叫了半天,杨飞幽幽醒来,气若游丝道:“玲芷姑娘大恩大德,在下,在下……”白眼一翻,死活难料。
朱玲芷泪水再次落下,抓住珑儿,喝道:“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珑儿颇为委屈道:“公主,他是刺客,哪能让御医诊治?”
朱玲芷六神无主道:“那怎么办?”
珑儿道:“为今之计,也只好自己治了,这箭上有毒,只要剜出箭头,解去箭毒,以杨公子的武功,自会没事了。”
朱玲芷道:“这剜箭头还好办?可是这解药该哪里去寻?珑儿,你去试试能不能找那些侍卫弄到解药?”
珑儿道:“那些侍卫正在怀疑咱们,冒然前去,不是更增嫌疑?”
朱玲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对了,不如我用这毒箭刺伤自己,再请御医前来医治,到时多配几副药方即可。”
珑儿大惊道:“公主千金之躯,岂可为了一个男子冒此风险,万万不可。”
朱玲芷毅然道:“我意已决,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救杨大哥了。”
珑儿再劝道:“可是公主找何藉口说自己受了箭伤?”
朱玲芷道:“你去拾几枝流矢,就说本公主在宫中散步,不小心跌了一跤,被箭头划伤肌肤,那些侍卫定然不会起疑。”
珑儿望着杨飞,叹道:“他何德何能,能让公主如此垂青?不过公主……”
朱玲芷挥挥手道:“你勿须多言,先去看看玲儿那小妮子为何还未准备好热水。”
门外玲儿嚷道:“公主,玲儿刚刚去御药房拿了些金疮药,被那些侍卫盘问半天,现在才脱身。”
万事皆备,只欠东风。
尚有余息的杨飞上身全裸,那两截箭头瞧上去触目惊心。
朱玲芷拿着锋利的小刀,向玲珑双姝道:“你们谁来?”
二姝异口同声道:“奴婢不能。”心中皆想万一将杨飞给剜死了,自己恐怕罪责难逃。
朱玲芷再三催促,见二女仍互相推诿,一咬贝齿道:“本公主自己来。”
“啊”昏迷中的杨飞活活痛醒,想要大叫,口中却塞满布条,连四肢亦被人紧紧缚住,哪能动弹?
他心想自己定是咯屁着凉,在地府被铐住享受十八般酷刑,现在只是牛刀小试,更厉害的刑法还在后面呢!
朱玲芷剜了半天,总算将那两截箭头剜出,她紧张至极,完事之后全身虚脱,再无余力。
杨飞前后痛醒三次,实乃生平第一活罪。
背上伤口由玲儿敷药包扎,屁股上面的是珑儿所为,便由她处置,她生平第一次脱男人裤子,自是俏脸绯红,忙活了老天,方才搞定,最后合力将杨飞移到侧室榻上。
换去床单锦被,开窗散去房中浓郁的血腥之气,已是日上三竿,二女试试杨飞还有气息,总算松了口气。
箭伤既祛,以杨飞的武功,运功驱毒亦非难事,不过他陷入昏迷,体无真气,毒素根本无法自行驱除,这恐怕亦是他新练神功弊端之一。
到了下午,恢复过来的朱玲芷正欲实行她那自残身体,舍己救人的壮举,事情忽见转机。
珑儿到御药房去弄解药,无意听到此处新来御医乃南宫世家的二公子,她思起朱玲芷说过杨飞有位夫人娘家亦姓南宫,连忙回去向朱玲芷禀告,看看二人是否亲戚。
无巧不成书,朱玲芷听到杨飞的舅兄在此,自是大喜,谎称身染小恙,将南宫逸请来。
南宫逸昨晚趁乱将梅云清二女送离皇宫,一直心忧杨飞,此刻见到这家伙大难不死,大喜过望,区区毒伤,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南宫逸本想将杨飞送出宫去,转念一想太子遇刺,宫内宫外乱成一团,京城必要大肆搜捕,杨飞重伤之下,反在皇宫最为安全,因为任谁也想不到他会藏身在一名公主房中。
梅云清亦与姚柳青觅得藏身之处,得知杨飞无恙,芳心大慰,连对这家伙栖身公主寝宫的艳遇也未放在心上。
梁芳那晚命韦兴在杨飞住处伏下重兵,自以为可一举击毙杨飞,没想到被这小子逃脱,他现在倒巴不得杨飞逃得愈远愈好,免得泄露自己的阴谋。
故而在宫中搜了一日一夜,便转到宫外,对那名千户报称宁平公主宫中之疑点亦未在意。
梁芳第二日前去探望太子,见朱佑樘只剩半口气,离死不远,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太子一死,万贵妃便可名正言顺的劝皇帝立兴王朱佑杭为太子,忧的是万一太子活过来,自己奸谋败露,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杨飞居于深宫,不但有玲珑二姝贴身服侍,还有朱玲芷深情相对,当真如坠温柔乡,心中矛盾之极:既想早已脱困,又盼多留时日。
朱玲芷知他乃行刺朱佑樘的刺客时,还伤心了几日,她在这深宫之内,唯有朱佑樘待她如同亲妹,可杨飞竟是凶手,让她情何以堪。
杨飞再三解释自己只是伤了朱佑樘皮毛,朱玲芷后来见朱佑樘精神愈好,方才稍稍相信,待问杨飞是何人指使,杨飞不欲拖她下水,故而一直支支吾吾,不肯明说。
杨飞在宫内住了七八日,伤势已然大半痊愈,闲来无事,便在宫内无人之处耍耍剑法,舒展舒展筋骨。
那柄蝉翼剑自从沾上朱佑樘的血迹,剑身那如蛛网的脉络皆成鲜红,看去怪异之极。
杨飞真气凝聚,内息流转,所至之处,余毒尽消,剑势愈发凌厉,每出一剑,气劲必在身前爆开,若非不敢毁坏这宫中器物,此处早已面目全非。
久而久之,蝉翼剑似有灵性一般,生出一股无名之力,牵引杨飞练剑不休,那一招招剑法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如何施出。
此刻已不是人驭剑,而是剑驭人。
蓦地,蝉翼剑光华大作,随着剑身的舞动,在室内幻出一幅血红色的地图,一眼看去,便知那是一座海中小岛,岛上标了不少箭头,指向正中一个红圈,上面书着五个血红大字:天下第一剑。
难道这就是蝉翼剑的秘密?杨飞刚刚生出这个念头,那幅地图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