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病房门关上后,余晚晚缓缓走过去,小心翼翼且轻声喊了一声“哥哥”。她听到沈钺闷哼一声以示回应后,她才慢慢地走过去,脚步很轻,怕惊扰了面前的人。
看到凌乱的环境后,她几乎愣了一下,看到几步远的沈钺背对着她,正蹲在地上打扫把玻璃碎片。明明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可此时蹲在一团却显得这么孤寂和可怜,而身边散落着很多的玻璃碎片和渣滓,她的目光移到对方耳畔旁的那片肌肤,她原本平静的目光顿时消失,白皙的耳廓前血红的颜色是如此刺眼,泪水不自控地眼眶里跑了出来。
“哥哥。”呼唤里的悲痛让病房中的两人都愣住了,余晚晚看到背着他的人身子僵硬了一下,强装着镇定。许久后他才闷哼一声以示回应,却没半分想要转过身来的意思。
如此明显的破绽,余晚晚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面前的人不想自己的这一面暴露出来,可因为对象是她,所以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背对着她,不如以往那般只要她唤便会看向她。
沈钺很少会拒绝她,而这次是极少数中的一次。
病房里沉重压抑的环境让她的喉间一哽,胸口泛起了淡淡的疼意。
她心疼面前的男人。
或许是她从未想过,强大、温润儒雅、面对一切事情都淡定自若的沈钺,会有这么狼狈的一面。眼前的背脊依旧挺拔,宽阔的肩部似乎如以前般可以庇佑一切,可余晚晚却觉得面前的人一触就会变成碎片。
她想立刻抱住眼前的这个人,将即将破碎的他慢慢拼凑完整,然后捧在心上好好爱护。
脚慢慢地走过去,却在沈钺身后停了下来。
没有走到沈钺的面前,没有去强硬地打破沈钺的伪装,她只是在身后停了下来,而故作坚强的人也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
片刻后,余晚晚蹲了下来,她的左右膝依次着地,她的上半身缓而轻地靠在沈钺的背上,她声音如羽毛般轻柔:“哥哥,晚晚有些累,可以让晚晚靠一靠吗?”
第一时间里,她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时间在安静的环境里度过了十几秒,这十几秒的时间里静得可以互相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段时间是他们的心靠得最近的地方,那些所谓的伪装和逞强在转瞬即逝的时间里暂时消失了。
说真的,她很想抱一抱面前的人,可抬起的手却停在了空中,最后只是拽住了蓝白条纹的衣角。
这样也好。
“你不同意也没用哦,我已经靠了。”
“好。”
两道声音在空中相撞,男女声波在空中摩擦出粉色的火花,沉重的氛围消散了一些。余
晚晚手中揪着沈钺的衣角,轻轻地摇晃着,口里哼着幼儿园不成调的歌曲。
声音很轻很小,落入沈钺的耳中像蚊子的声音般,唯一不同的是比蚊子声音悦耳了上百倍。沈钺紧绷的身子慢慢松懈了下来,窒息、奔溃、低沉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此时他才感受到了背部传来的温热感,他感受到身后重了一分。
身后的余晚晚已经闭上了眼睛,嘴里哼唱的声音也小了一个度。
凌乱的房间里岁月静好,阳光一如往日般光临此处,照射在窗边的小圆桌上,蓝色的光被打在光洁的地板上,像天空的颜色,洁净澄澈。
闭着眼似乎给予了人无限的力量,余晚晚闻着沈钺身上的清香,情难自禁:“哥哥,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嗯。哥哥也最喜欢你。”
余晚晚无声地笑了,她知道沈钺误会了喜欢的含义,可时隔多年后,能再次从他口中听到这句喜欢,她很满足。
时过境迁,岁月蹉跎,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从未变过,她的爱慕之情,对方的爱护之情。她嘴里曲调忽然一转,哼出了另一首歌。沈钺没听过,可却能感到曲调有些悲伤。
“哥哥,你心情好一些了吗。”
“嗯。”
“那我们先将伤口处理一下好不好。”
“好。”
医生很快带着药品到了,余晚晚在门口接过后,跟他们解释沈钺目前不希望第三人进去后,才转身进了屋。走过玄关处后,就看到沈钺拿起扫帚正在打扫。
他的背脊挺拔,举止优雅,微乱的发丝莫名有些呆萌。听到动静的沈钺回过头来,看向她,露出被血色浸染的左脸,左眼里还有着些血色。
余晚晚愣住了,沈钺的左右脸的色差十分严重,受伤的左脸上的血色与岩浆的颜色相似,粉色的薄唇嘴角有一点红色,而另外一边的脸,肌肤如白玉那般白嫩,透着病态的白,薄唇是樱粉色。
脸颊上明显的巴掌印在这样的对比下更显得触目惊心,可见对方是有多狠心才会留下这样的一个伤口。
“是不是很丑。”
沈钺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却不小心扯到破了的嘴角,刚刚舒展的眉间此时又皱在了一起。
“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口你还乱动,是不是很痛。你过来坐着我给你处理伤口。”
“好。”
沈钺出奇地乖顺,他将手里的扫帚放下后,走到余晚晚身边的位置坐下,将眼镜摘下来放在手里。余晚晚回头便看到沈钺的双手放在腿上手里握着他的无框眼镜,背脊挺拔,此时正抬头正望着她,眼神迷离又懵懂,像大狗狗坐在原地等待着自己主人一样。
“怎么了。”
“没事。你将眼睛闭上,我给你上药。”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我伤的不是脸吗,为什么要闭眼睛?”沈钺不理解。
“但是酒精很刺激,你脸上的伤口离的眼睛挺近的。上药的时候会熏到你的眼睛,会很难受的。”
余晚晚的话,沈钺思考了一会后才点头将眼睛闭上:“好。”
他其实并不喜欢关闭自己的视觉,那让他有一种失控感,无法探知环境和面前的人情绪的变化。
这样的举动对于他来说就是将主动控制权交到面前这个人的身上,这是一种十分不理智、不可靠的行为。
此时他只能通过听觉来判断外界的一切,神经变得更加敏感,他感受到余晚晚似乎在观察他,几秒后才移开了眼神,悉悉索索的塑料声传入他的耳中。
沈钺的乖顺出乎余晚晚的意料,刚刚说出的那个理由不过是余晚晚的一个借口罢了。她没办法在沈钺赤裸的目光下自若地处理伤口,她会忍不住去看沈钺的眼,无需对方做什么,她便能在对方平静自若的目光里溃不成军。
“我上药了哦,可能有点疼,哥哥你忍一忍。”
“好。”
沈钺迟迟未等到余晚晚的下一步,疑惑之中他睁开了眼,却见余晚晚一脸纠结地看着他,似乎很为难。
“怎么了。”
“哥哥,我们是不是要先冷敷消肿,然后再消毒擦药膏。”
她的问题让沈钺一愣,他似乎也并未想过这个问题。
“你等等我。”
说完,人就跑出了房间,留下还未反应过来的沈钺。
他其实想说这些对他的意义并不大,用或不用区别并不大,只可惜他话没说出来,人就已经跑远了。
眼镜被他重新戴上,左脸原先滚烫的辣感已经消失了,现在有些冰凉。涣散的眼眸在戴上眼镜的那一刻恢复了自己以往的精明,他看着关闭的房门,眸里闪过一丝魇足,他享受和喜欢余晚晚为自己操心的这一刻。
隐匿难言的情绪在他的心里蔓延着,给他带来一种心灵上的满足和窃喜,这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感知过的情绪。
未曾踏足的领域感受竟然如此美好,让他几乎要沉溺其中,不愿脱离而出。
“哥哥。”
房门被打开了,他掩下自己的情绪。“砰——”门关上了,他面色如常转头看向正向他跑来的余晚晚,她手里是用着毛巾包裹着的冰袋。
也不知道这冰袋是从哪里来的。
沈钺露出了自己以往的温和的笑容:“你回来了。冰袋哪里借的?”
“原本打算是去找医生,但我走到一半遇到了一个朋友,他正好有,于是我就借过来了。哥哥你把眼镜摘了,我给你敷一下。”
沈钺摘下眼镜,向余晚晚伸手:“给我吧,我自己来。”
“可是……”
“好了,看你手都冰成什么样了。给我吧,我自己也能控制轻重。”
冰袋被沈钺强硬地拿了过去,冰凉的触感覆在脸上的时候,激起一些已经要退却的痛感,他神色未变地慢慢揉着自己的脸。
而被迫下岗的余晚晚则在一边监督他,沈钺觉得余晚晚太过于担忧了,但他并不打算提醒余晚晚,他觉得小孩这样挺可爱。
他发现余晚晚似乎总是将他看得十分地脆弱,仿佛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伤口就能轻易打倒他。
可他哪里有那么脆弱,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常年锻炼的他,还能如林黛玉一样风一吹就倒吗。
没有人会将他放在弱者的角色上,只有余晚晚会将他放在这样一个角色上,哪怕他之前强调多次,但从来没有没有改变余晚晚内心的认知过。
明明是还未飞离巢穴的稚鸟,可是却想着用自己这还未丰满的羽毛去疼惜、爱护人,单纯的小朋友。
“哥哥,你闭眼睛,我给你上药。”
闻言,沈钺将包裹着冰袋的毛巾放下,缓缓闭上了双眼,他的背脊依旧紧绷挺拔。
“哥哥,你靠着椅子。你坐地这么直,我怎么好上药。”
听了这话,沈钺僵硬着身子慢慢躺下来,轻轻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紧绷僵硬。余晚晚都能感觉到他的姿势一定十分难受。
算了,就这样吧,速战速决。
意外的是当余晚晚下手那一刻,什么想法和念头都没有。她原本认为自己会因为亲密距离而变得畏首畏尾,可当酒精落在对方红色皮肤上的那一刻,她什么多余的情感都没有。
当下她只想为面前的人处理好伤口,并且不会让对方感受到半分的疼痛和不适,所以她专心致志、集中精力,有种高考写文综卷的错觉。
“呼——不疼了。”
目光聚焦到血红色的掌印时,面前的景象似乎有了触觉,她能感受到这道巴掌传来的疼痛感,她手下的动作轻了轻,面对唇角的那一点已经凝固了的伤口,她上好膏药后本能吹了吹,没过脑子的话语也在这个时候脱口而出。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的她,回过神来后猛然收回自己的身子,她惊恐又慌张地看向沈钺。还好对方没有睁眼,更没有用诧异的目光看向他,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笑她孩子气的行为。
余晚晚握着手里的棉签,有些惊魂未定,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晚晚,怎么了?”
眼看着面前的人就要睁眼。
“没事!腰有些累了歇一歇,还有一点我给你抹完。”
“好。”
沈钺被安抚了下来,那双细长的眼睛时没了即将睁开的迹象。余晚晚高悬的心此时才安然落地,深吸两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继续抬起握着棉签的手,蘸取膏药,轻轻点在沈钺的脸上然后化开。
沈钺的睫毛不长但却很翘,短短的睫毛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长而窄的双眼皮看着像混天然的眼线,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像竹叶一样。闭上眼睛的沈钺很清纯,他的长相并不具有很强侵略性,相反他的五官线条十分柔和,当锐利精明的双眼闭上后,反而像是书里描绘的白净书生。
“哥哥,好了。”
怕自己在做出其它出格的举动,涂完膏药的那一刻,她便立刻起身,转身故作忙碌地收拾着手里的东西。
她听到了沈钺起身的声音,但并未转过身,而是将垃圾整理出来,将药品规制放好,想到这个巴掌印的来源处,忽然她想起了那个站在沈束身边的陌生男子:
“哥哥,今天跟着叔叔一起来的那个哥哥是谁啊,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身后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片刻后,她才听到了沈钺低沉的声音:“那个人你也认识,是傅言。你应该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