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离开的出租车上,余晚晚满心惆怅,两个月前她还是满心欢喜,带着对未来的遐想。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清晨的G城市,有些店铺彻夜通宵,到现在才堪堪结束;有些早餐铺刚开,店主慢悠悠地备食。余晚晚在后座,侧目看着昏黄的灯光下飞速往后移动的梧桐树,思绪飘远……
八年前,K镇
天正蓝,风正好,光却没法照射到昏暗的小巷中。黑暗深处映出少年挺拔的身姿,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侧过身盯着身后的人。
少年额间流下汩汩粘稠血液,昏暗灯光下幽冷的目光似山间野林中的毒蛇,令人心生寒意。白衫染上点点玫红,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中的棒球正滴着朵朵红梅,将灰色的尘土染黑。
他毫无波澜看着目睹自己恶行的小孩,握紧柄部,转身向深巷稳步前进,很快就消失了。
深巷中,暴戾恣肆少年,平淡如水的眼眸,血渍浸染的衬衫,以及最后消失在迷雾中的背影,宛若一场怪离的噩梦。
“昭昭……广大市民注意,近期本市出现多起孩童消失案,请各位家长提高警惕,管护好家中的小孩,尤其是各位中小学生……”
妈妈?为什么还有广播的声音……
“昭昭?”
光怪陆离的信息在余晚晚的脑中揉成一团,繁乱地令人头疼,她挣扎从这个梦境脱身而出,白光袭来击退一直烦扰她的梦卷,母亲的五官渐渐清晰起来。
赵玉芳担忧的面庞有了一些喜色:“昭昭,你感觉怎样,还难受吗?”
母亲放大的脸,让沉睡已久的余晚晚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她已经抱着赵玉芳的身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妈妈!”
在厨房煎药的余天听到哭声,赶忙跑过来,推开门就看到女儿抱着妻子,眼睛红彤彤,哭个不停。
赵玉芳环抱着余晚晚,不知所措地看着前来的丈夫。
余天看着自己的爱妻,眼神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赵玉芳无奈地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来哄哄你闺女。
“哎呦宝贝,怎么一醒来就哭了,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东西。”余天走过去从赵玉芳的怀里抱起余晚晚,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轻轻地拍着余晚晚的后背。
抽出身来的赵玉芳赶紧又测了测余晚晚的体温,得知正常后,心才安定了下来,已经啼哭一段时候的余晚晚也在这时安静了下来。
肿着红红的双眼,死死地揪着余天的衣领,赖在怀里死活不放手。
赵玉芳他们问她话,就紧紧地抿着嘴。
谈及晕倒那天遇到的事,只说自己不记得了,梦里的事情也不记得了,再问多就不理人了,任谁说都不听。
碍于余晚晚的心理原因,赵玉芳他们只能在学校给余晚晚多请几天假,何况这段时间学校附近也不是特别安全,待在家里也是个好方法。
为了照顾余晚晚,赵玉芳和余天分别都放松了自己手里的工作,留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余晚晚。
“昭昭。”余天打开家门,冲着家里喊了一声,听到客厅传来动画片的声音,了然笑笑,提着小蛋糕,笑嘻嘻往妻儿走去。
“哒哒!”余天幼稚地将蛋糕放在余晚晚的面前,亲了亲自己老婆,“辛苦你了”,才对正在作画的余晚晚说道,“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思潮涌现的余晚晚,百忙之中抽出一眼,看到了余天带回来的小蛋糕,神情瞬间喜悦,“谢谢爸爸”,起身亲了亲余天的侧脸,接着又投身到自己的创作中。
“这孩子,就会敷衍我。”余天笑呵呵地埋怨余晚晚的冷漠,同时不忘在一旁看戏的老婆,“买了些前些天念叨的榴莲回来,还有一些菜,等会我给你打下手。”
“妈妈又吃榴莲,臭臭。”
“嘿,有你小崽子什么事啊。”余晚晚说这句话的时候头也不抬,余天惩罚式地抢了她的彩笔盒,洋洋得意地看了自己老婆一眼。
余晚晚将用完的彩笔往旁边一放,想换下一只就发现自己的彩笔被幼稚的父亲抢走了,转头,双唇一噘,盯着举着彩笔盒的余天,眉头一皱就是要哭的样子。
“行了,多大人了还跟你女儿斗嘴。”赵玉芳适当出来制止父女间幼稚的小游戏,她用手肘捅了捅余天,“赶紧还给她,要不然又要哭鼻子了。”
“知道了。”余晚晚洋洋得意地仰头看着他,像傲娇的小猫一样,“明明我是在帮你,就会和你女儿一起压榨我。”
余晚晚从他手里抢过彩盒,捂进自己的怀里:“爸爸也臭臭。”
报复性地说完,她撩起自己的画纸几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同时,不忘把自己的房门关紧紧。
“父女两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
“那不是,这可是我的宝贝女儿。”
余天捏了捏赵玉芳的手,柔声说道:“去尝尝买回来的榴莲,看看合不合胃口。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好好休息,一会我来做饭就好。”
“得了吧,两个人做事快些,而且你不也是刚下班回来吗。”
赵玉芳本想将手抽出来,可是下一秒又被余天束缚住了,索性就由着他。
余天将放在桌上的蛋糕提起,牵着老婆的手,慢悠悠往厨房去,同时不忘回应赵玉芳说出的话。
余家厨房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这厨房缺不了。
看那放在角落已经积灰的洗碗机是他们之前买的,可是后来夫妻俩都喜欢自己洗碗的氛围,就没怎么用过,丢了又觉得可惜,所以就一直放着。
余天摸了摸冰箱边缘,沙沙的触感附在手上,他将蛋糕放进,将盒装榴莲拿出,叹道:“又开始积灰了,过段时间又要清扫一下厨房了。”打开盒子,拿勺子挖一小勺,“尝尝。”
“我们不是前段时间才打扫过吗。”赵玉芳也摸了摸,看着指尖的灰,皱了皱眉,“放着,我自己会吃。”
“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什么,女儿又不是没见过,来,张嘴。”余天举着勺子往赵玉芳嘴边送。
“余天!”这么多年夫妻,余天真是一直在刷新她的认知。
“哎呀,老婆。”
两个人僵持着,互相盯着对方。正确的说应该是赵玉芳瞪着余天,余天举着勺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老婆,小嘴还不停地巴拉巴拉。
“啊……”
“你啊,从小就死要面子。”余天乐滋滋地投喂着赵玉芳,不过也就这一口,第二口勺子就已经到赵玉芳手中了。
“感觉还不是很熟,你尝尝。”第三口赵玉芳给了余天,余天也喜滋滋地吃下,“不过 ,不影响。去年吃到的那个榴莲才是真的好吃,唉,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这种报恩的榴莲。”
“下次吧,这辈子,总能在遇到第二次的吧。”
余天其实不爱吃榴莲,但赵玉芳喜欢,所以他也能接受并且学会品鉴一二,可还是算不上会享受,只是不抵触。
余晚晚除了长得与赵玉芳有几分相似,其余地方哪哪都像他,在榴莲这个选项上答案也是否定。
余天还挺开心,余晚晚不爱吃榴莲的——这样,这个家中就只有他陪着赵玉芳享受,有一种说不出的、独属于他们之间二人世界的甜蜜。
叮咚、叮咚——
余天洗菜的手顿了顿,他看了看在一旁吃榴莲的赵玉芳——谁会来?
赵玉芳摇了摇头,又吃了一口手里的榴莲:“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余天湿哒哒的手胡乱在身上的围裙擦了几下,跟着赵玉芳出去。
“外公!爷爷!”
两个人还未走出厨门,就听到余晚晚的惊讶的叫唤。对视一眼,一人将围裙摘下,一人将榴莲放下,随手放在桌上,直行左拐走到玄关处。
余天夫妻抬头望去,许久未见的父亲在几步之外的距离:“爸,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了,我们不能来吗?”说着两位老人将的东西塞进余天的手里,只留了一个小礼盒,抱着余晚晚进家了,而此时余天才看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面孔,比他们似乎还要年长一些的女士,“这位是?”
身着米色素衣的年长者,柔和笑笑,将手中的礼品递给余天:“我是沈束先生家的阿姨,刚刚被夫人嘱托,前来送礼,想要明天邀请您家一起聚餐。”
余天点了点,手下礼品:“我们会如约的,谢谢。”
关上门,客厅放着的电视已经被调到了新闻频道,余晚晚屁颠屁颠地捧着爷爷送给自己的精致小糕点回房间了,余天只能看到她雀跃的背影。
赵玉芳为两位老人到了一杯热茶:“爸,你们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我和余天去皆你们啊。”
“我和你公公身体硬朗着呢,这点事还能自己做的。”赵福笑眯眯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今天,我和老余来是有事跟你们商量的。”
赵玉芳看了眼余天——我们最近有干什么事吗?
余天回应——不知道啊。
“你们小两口就别传信息了,这件事我和老赵已经商量很久了,确定来下才决定跟你们说的。”余娄眼睛没忘电视上移开,赵玉芳倒的茶她饮了一小口轻轻放下。
余天察觉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也是与赵玉芳一起坐在沙发,看着二老:“爸,你们说。”
余娄皱了皱眉:“你们又吃榴莲了?”
尴尬地点点头:“啊,对,余天刚刚买回来的。”
“也是你小子从小宠着她,我们家就没有爱吃这个东西的。”赵福面上含笑,看着余天的目光很是慈爱。
余娄哼唧两声,不满地瞥了余天一眼:“老婆不就是用来宠着嘛。”
“你还好意思说,你家这小子是不是从小就打我家玉芳的主意了。”想来就气愤,自己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就这样被隔壁家的臭小子给拐跑了。
虽然余天这孩子很优秀吧,两家关系也好,但赵福还是有种白菜被啃的感觉。
余娄理亏笑笑,绝口不提,是他怂恿自己小子去追求赵玉芳的——漂亮又知书达理的闺女,谁能不喜欢。只是没想到余天这小子这么争气。
“好了爸,你们到底来干嘛的,不说我就给老妈她们打电话了。”赵玉芳瞟了眼还在玩闹的两老头,“你们这次出来一定没跟老妈们说吧。”
“咳,这件事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余娄轻咳两声,虽然看着电视,可却心不在焉,“昭昭总要在这两家选一个衣钵继承吧,不管是医还是师,总要选一个吧。我们这一代就只有你们,两家百年的衣钵不可能在你们这一代断送了吧。”
“爸,昭昭才多大,小学都没毕业呢。”赵玉芳叹了一口气。
“也不小了,十岁小孩了,对未来该有些规划了。”赵福平和的面庞出现几分怆然,“谁能想你们两能成呢,如今两家衣钵只留昭昭一个人继承。且不说我们家传下来的书籍,老余家的中医再不找个传承的,老祖宗的东西没过几年就断了。”又叹了几口气,“要不然,你们抓紧抓紧再生一个,这样昭昭压力也用不着这么大了。”
余天和赵玉芳本想到了说辞,可听到赵福后面的话,瞬间就噤声了。
如果不是赵玉芳的身体原因,家里的老人定然都要压着他们再生一个。一个医药世家,另一个书香世家,是真的存在正文八经的老东西要继承的。
老人家什么都好说,对于传承这件事,是实实在在重视。
“爸,我们知道了,我们找时间会问问昭昭的想法的。”余天开口了,两个人紧绷的脸也松懈了下来。
赵玉芳看着老人疲倦的面庞,止不住地心疼:“爸,你们吃晚饭再回去吧。”
“不了,我和你余爸,本就是偷偷跑过来的。现在就要回去了,要是被家里你两个妈知道——我们来看你们不带她们,不得要闹翻天。”
“对啊,事情说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家里还有药材晒着呢,等着我回去收。”
老人坚持,赵玉芳他们也不好犟,听到老人自己带了司机,心安不少,嘱咐几句,让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