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强光亮起,顾晓月只觉得自己像是年糕,被人拖拽,她好像在动却又没有在动。
等到眼前不再是一片雪白,地面升起太阳线,黄色的砖瓦,人流涌动的汽车,在电线上站成一排的麻雀,以及熟悉的单元号。
她……回家了对吗?
顾晓月想用手掐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却发现抬不起双臂,她的臂膀是被震伤骨头过的。
抬不起双臂并没有让顾晓月沮丧,反而是清晰的疼痛感让顾晓月惊喜万分,每疼痛一下,都是在诉说眼前的真实。
顾晓月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往前跑,路的前方是家,是她遥不可及的过往。
她跑回家,却发现大门敞开,里面站着乌泱泱的一片人群,她想问问身边人怎么回事儿,手却直直穿过身边人的身体。
“你说好好一姑娘怎么就死了呢?”
“谁知道,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疾病。”
“真造孽呀,这女娃儿前两天还和我在院子里打牌来着。”
她穿过人群,到了最里面,看到了床上的自己,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顾晓月冒着冷汗将自己反折过去的手指折回来,明明她的疼痛那么真实,但她却还是个孤魂野鬼。
她看见了人群中的小黑崽,它大叫着,想让床上的人醒来,想让周围的人从它的家离开,却无济于事,或许是太吵了,周围人觉得它是疯狗,想将它赶走。
医护人员想将床上的自己带走,小黑崽冲了过去,它不知道什么是医生,它只想保护自己的小主人,却被旁边地人一脚踹开,穿过顾晓月想要接住它的手,摔倒在了墙角,扬起一片尘土。
小黑崽呜咽两声,想要爬起来,没走两步,又重重的摔下。
顾晓月想要抱抱它,顾晓月想要安抚它,顾晓月想要带它去宠物医院,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身体被送进了医院,小黑崽和她一样拖着一瘸一拐地身体偷偷搭上了救护车。
顾晓月看着医生经过鉴定给她下了死亡证明,死因,熬夜导致的急性心脏梗塞;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阵唏嘘,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离开了;看着医生给她的身体盖上了白布,标志着她生命的结束。
小黑崽躲在板床下面,顾晓月无数次想要重回身体,但都无济于事。
既然碰不到,就像鬼魂一样,为什么还要自己回来?难道就是要给她希望再夺走让她陷入又一次绝望吗?
顾晓月回到这里后,第一个见到的是她闺蜜李杏,时隔一个轮回的故人再次相遇,明明已经跨过了世界的距离,却隔着一个空间的差距,无法诉说她的遭遇。
杏儿小时候是个皮小子,小小的人儿,看自己受欺负,杏儿就像八爪鱼一样抱住她,说她会保护自己。
李杏站在自己尸体面前,似乎想嘲笑自己居然熬夜猝死,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她趴在自己尸体上失声大哭,明明说好的一起考大学,明明说好的要陪着对方走一辈子,明明说好的老了进同一所养老院,可她的月月却走在了自己前面,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明明前一天晚上,她们还聊着班里的八卦。
顾晓月想安慰杏儿,想让她不要那么伤心,想告诉她自己就在她的眼前。
不多时,一位白发婆娑的老人匆匆赶来,她站在停尸房门口,混浊的眼睛里布满泪花。
“姥姥……”顾晓月喊道。
姥姥咬紧唇齿,没让眼泪掉了下来,这个坚强了大半辈子,从乱世走来的老人,已是垂暮之年,为了那不省心的女儿,亲手养大的小幺儿,就这么离开了她身边。
“姥姥的小幺儿嘞。”她走到顾晓月的尸体面前,用手触碰她,满是老茧的双手拂过顾晓月的脸颊,眼泪止不住落下了一颗,滴到白布上,滴到顾晓月的手中,穿过顾晓月的手,最后落到地上。
姥姥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沿站起身,找到了医生,以亲属身份签了字,她摸了摸顾晓月的头,苦笑着说:“走咯,姥姥的小幺儿嘞,姥姥带你回家。”
她的小幺儿,在她膝下长大,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她才十七岁,就永远离开了人世。
出殡那天来的人不是少,顾晓月坐在院子旁的秋千上,看着这从未改变的一切,院子里大人们吃饭喝酒,叫曲儿的哀悼早夭的生命,正堂里的尸体画着鲜艳的妆容,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关于她,但所有的一切却与她无关。
姥姥打了好几个电话,但顾晓月的父母还是不愿意回来,她捂着心脏喊两个没有心的狗东西,最后在杏儿的安抚下平了气息。
小黑崽守在她的棺材旁边,它是被杏儿带回来的,治好了伤,腿上缠了绷带 似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她。
顾晓月最终是被火葬的,政策要求,不能土葬,姥姥和杏儿带着她去火葬场,小黑崽偷偷跟在后面。
尸体交给工作人员,里面不予许外人进去,温度太高,一只小小的黑影,绕过所有人,进入了火葬的房间,它热得吐着舌头,但眼睛却盯着一点一点被火苗吞噬的自己。
它弯下腰,蓄势待发,顾晓月意识到它要做什么,伸出手阻拦,“小黑崽,不要过去!”
年老的小黑崽用尽它全身力气一跃,它不明白什么死亡,什么是危险,它只知道,要去追随那个一直陪伴着它的小主人。
工作人员一时不查让它过去了,急匆匆地跑过去关火。
火苗吞噬了顾晓月的过去,也吞噬了小黑崽,小黑崽地哀嚎声在顾晓月的心上割开又一道口子,她明明也站在火中,却又没有站在火中。
顾晓月哭着一声又一声喊着:“小黑崽……小黑崽……”
大火只用了十分钟烧将她过去的身体烧成了灰尘,也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将小黑崽活活烧死。
姥姥知道孙女留下来的唯一伙伴也离开了,脚后跟一软,差点摔了,还是杏儿扶住了她。
姥姥拍了拍杏儿的肩膀,尽量温和地说“杏儿呀,我没事儿。”只是声音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