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柳一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晨跑。
借着晨跑之机,他仔细探究了阳河村的里里外外。
阳河村占地面积不小,从东到西有十里,从南到北有二十里。但哪里有山坡,哪里有树林,哪里有河流,哪里有洞穴,晨跑结束时柳一昂已了如指掌。
在家乡时,进山打回来的猎物只能吃掉或者易物,没有买卖一说。
既然这里可以拿肉食去卖钱,草料也足够养活牲畜,柳一昂就决定去附近的树林里或者山坡上找找野猪。
质量不行数量来凑,不管是卖掉还是养着,总能让王家二老满意的。
回到王家,恰好遇到吃早饭。
作为家里养奶牛的家庭,餐桌上每人一杯牛奶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柳一昂发现只有自己和王建林的位置上有牛奶,王家二老则没有。
这就叫简朴,柳一昂不太理解,却颇为动容。
山上的生活是得过且过,有吃的就吃,有用的就用,没有就去创造。而山下的生活却要精打细算,必须要提前规划才能让本就拮据的生活变得更加惬意。
饭后,柳一昂把自己的计划告知王建林,王建林一想到床底下还有半只牛犊就心里发虚,不得不答应配合行动。
王家二老见两人鬼头鬼脑的,只当是两个年轻人昨晚有过什么约定,并没有放在心上,匆匆收拾了碗筷后每人挑着两个桶送牛奶去了。
王建林凭借对村里环境的熟悉,选定了一个地方,与柳一昂一起赶着牛群直奔青草坡而去。
临走前,还去粮仓里抓了两包干玉米粒,充当野猪的诱饵。
青草坡,顾名思义就是一座绿草丛生的山坡。
受地势所限,这里不适合种庄稼,就算种上庄稼也容易被附近的野物祸害,最终被村里划为公用地,供村民们放养牛羊或割草用。
离青草坡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竹林,竹林另一头则是一片更大的树林。
据王建林说,这一带时常有野猪出没,与青草坡和竹林相邻处的几块地里种的庄稼总会被野猪偷吃。
柳一昂四处查看一番,果然见到不少野猪留下的痕迹,顿时计上心头。
在家乡时,他可没少干过布陷阱捕捉野猪野兔的事,只砍了十几根结实的竹子,就做出几个连他自己都不敢去踩的陷阱,布置在树林边的宽敞处。
如果是野猪踩中陷阱,虽不至于把野猪打死打残,却也能让野猪受些伤,拖延其逃跑时间。
接着,柳一昂又就地取材,用藤条和竹篾编织成一些坚固的绳索,增加陷阱触发的成功率,同时布下可完全困住野猪崽或暂时困住中等野猪的连环套。
王建林全程观摩,待陷阱成型时,他才逐渐相信柳一昂确实是一个来自边远山村的猎户之子。
“这种陷阱是临时的,附近要留人才好用,否则就算打中野猪也会被它逃掉。”
“离开之前我还得把它们拆除,不然打到过路的人就尴尬了。”
柳一昂手持磨掉锈迹的砍刀,一边削树枝制作箭矢,一边向王建林解释。
箭矢是用木质化程度稍高且整体笔直的树枝,弓则需要用稍有弧度的粗枝。
粗枝的弹力有限,柳一昂发现一根不够,又硬是加了两根才罢休。
“也就像你这种体格的人才敢打野猪的主意,要换了别人,就算是受伤的野猪也不敢拦呀!”
王建林深知柳一昂力气之大,比起村里最强壮的成年人也不遑多让。
“我可不是徒手拦它,一般情况得先射伤它,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跟它正面硬刚,而且前提是手里得有刀。”
柳一昂努了努嘴。
王建林看向其手中即将成型的弓,以及当初那把嵌在柳一昂背上的刀。
刀上的锈迹已被完全磨掉,寒光闪闪的,锋利程度远胜从前,柳一昂无论是砍竹子还是削树枝都用它。
“哥,树枝削得再尖也刺不穿野猪的皮吧?要不我们想办法去搞一把猎枪?”
“猎枪?”
柳一昂不知道猎枪是何物,还以为是王建林嫌弃自己削的树枝太细。
这可是箭矢,需要用弓来发射的,粗细适中才有威力,哪里用得着枪那么粗?
“怎么会?同样是削尖的树枝,三岁小孩只能戳破几片菜叶,成年人就可以戳破整棵菜,不是吗?”
“只要把树枝削得够尖,弓弦张力达到百斤以上,就算是野猪皮也照样能射穿。”
王建林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来,好像是这个理。”
好歹曾被誉为读书种子,脑袋不笨,这个浅显的道理自是一点即透。
柳一昂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守株待兔,准备好陷阱和弓箭后便钻进树林主动出击。
干玉米粒被撒到树林边缘,那把刀则被交给王建林,拿在手里防身用。
王建林可不敢对付身强力壮的野猪,按照柳一昂的吩咐,他只需要守在陷阱外面,在必要的时候加以驱赶即可。
柳一昂钻进树林不久就发现野猪留下的蛛丝马迹,数量约有3~5头。
他一点点向前摸索,最终迂回包抄,找到两头外出觅食的半大野猪。
看野猪前进的方向,正是青草坡。
“嘿嘿,既然你们没有走偏,那我就不忙出手。”
柳一昂心中窃喜,远远跟了上去。
此时野猪并未察觉自己已被猎人盯上,依旧摇晃着尾巴,向陷阱所在的方向小跑。
来到树林与竹林的交界入,野猪开始变得谨慎,特别是闻到干玉米粒的香气后,更不敢肆意向前半步。
闻到香气的同时,它们也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好歹是灵智低下的野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见周围有何异常,这才重新迈开步子,张嘴舔食着地上的干玉米粒。
若是没有充足的准备,柳一昂早就动手了。
可那是困难模式,今万事俱备,他自然更愿意选择简单模式来达到同样的效果。
两头野猪很快触发陷阱,几根看似胡乱摆放的竹棒当头砸来!
它们的反应很快,一发现不对劲就开始往一旁逃窜,但身体响应速度比起陷阱的触发稍逊,势大力沉的竹棒将它们砸了个七荤八素。
与此同时,那些被柳一昂加工过的藤条凭空收紧,将两头尚在陷阱范围内的野猪拌住。
柳一昂快步上前,抄起地上的竹棒就往野猪脑袋上招呼。
竹棒是柳一昂精心挑选过的,受力处也都是结头,没那么容易破裂。
野猪拼命嘶叫,但挨了几棒狠的之后就开始变得老实起来,晕乎乎的找不着北。
不费一箭一矢,两头半大野猪就失去了逃脱能力,被柳一昂五花大绑。
做完这一切,柳一昂才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王建林。
王建林双手紧紧攥着刀,目瞪口呆。
见识了柳一昂的厉害,他心服口服。
其实打一开始他就没想过柳一昂真的能凭一把刀活捉野猪来赔偿自己,只是考虑到牛犊都被宰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所有的疑虑化为虚无。
野猪还是活的,让其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初,带回家去还能养起来找机会卖给城里人。
城里人就爱吃这些山珍野味,要是遇到个大方的客户,花上千块买一头野猪来招待朋友或客户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算来,两头野猪就足够抵得上一头牛犊子了。
这种半大野猪估摸着每头有近二百斤,堪比两袋水泥。
王建林正为如何把两头野猪弄回去而犯愁,想用牛驼回去又怕牛不听使唤,却见柳一昂已经找来两根竹棒,将两头五花大绑的野猪挑在肩上。
“建林,我先把它们挑回去,你在这等我。”
“不,昂哥,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回去干嘛?不用放牛嘛?”
“山坡上有的是草,它们短时间内不会乱跑的,我回去看看把野猪养在什么地方。”
柳一昂被王建林说服,这事儿确实只有主人家才能决定。
于是他放下野猪,把陷阱重新布置了一下才与王建林一同离去。
然而,就算是作为主人家的王建林,回家后也有些无措。
野猪生性暴躁,不服驯养,以现有的猪圈和围栏来看,关在哪里都有被其逃脱的可能。
加固牛棚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单独关野猪还好,等牛回来了双方非掐起来不可。
如果为其新建一个猪圈,费时费力费材料,花一两天也不一定弄得好。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野猪四肢绑起来吧?
“实在不行,干脆直接弄到城里去卖掉得了。”
柳一昂有这个想法,而将养殖视为可持续发展的王建林却不怎么乐意。
“不着急不着急,最好养大一点再卖,划算一点。就算要卖也最好先找买主,不然不容易卖出好价钱。”
“一直这样绑着肯定不行,它们不会吃喝。对了,村里有铁匠吗?要不打几副铁项圈把它们锁起来?”
“锁起来……估计也不会吃喝吧?”
“那咋办?”
两人对此没什么经验,商量不出个结果。
无奈之下,两人找来一些手指粗的尼龙绳,把野猪四肢重新捆绑加固,等晚些时候王建林的父母回家了再说。
回到青草坡,柳一昂发现有一个陷阱出现被激发过的痕迹,四周地面凌乱不堪,却不见猎物何在。
“应该是被陷阱吓跑了,或者挣脱了。”
王建林如此猜测,柳一昂则认为是后者,三两下便将陷阱复原。
毕竟陷阱的用料简陋,无人值守的话不可能把猎物困住多久。
这时,远处一名与王建林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边走边回头看向青草坡,眼里尽是愤恨之色。
少年背着背篓,额头上有两个鼓包,身上还有被藤条勒伤的血痕。
显然,那个陷阱不是被野猪踩中的,而是被这个少年踩中的。
此前他在附近割猪草,远远看到王建林从青草坡下来,另一名与之同行的人则挑着两个“草垛”,心中好奇之下便一个人爬上山坡查看究竟。
谁知他一时不察,一脚踩到陷阱上,几根竹棒砸来,差点让他当场交待在那里。
他与王建林本来就有些不对付,此时不敢拿王家的牛做什么文章,但叫人来帮自己出出气却是可以的。
相比于整天只知道玩收音机的王建林来说,江武在同村同龄伙伴中的人缘要好不少。虽不至于一呼百应,起码还是能找来三五个人为自己出头的。
柳一昂自然不知道自己刚离开没多久就闯祸了,稍微收拾一下就再次钻进树林里,寻找野猪的踪迹。
王建林继续留在外面,手里依然拿着那把寒光闪闪的铁刀。
不知过了多久,百无聊赖的王建林正摆弄着收音机,微调着音质最佳的电台频道,五个流里流气的不良少年从山坡下方走上来。
为首之人一瘸一拐,正是不久前踩中陷阱的江武。
其余几人也都跟江武和王建林的年纪差不多,一个个蓄着两寸长的长发,梳着中分头,气势汹汹的样子。
“姓王的!”
“啊?干嘛?”
王建林一惊,这才发现有人靠近。
以江武为首的五个不良少年走上山坡,直到来到近处才看到王建林手里拿着把铁刀,气势不由得弱了一分。
村里的伙伴们打架归打架,却也拎得清轻重。不毁人财物,不伤人性命,这是两大铁则,什么时候见过人打架拿刀的?
“好哇!你果然是故意的!”
江武大怒,指着王建林双眼喷火。
“真无耻啊!亏我三叔前几天还帮你喂牛!”
“谁说不是!我二姨昨天来我家做客还夸他,没想到他如此阴险!”
其余几人也纷纷指着王建林呵斥,一副看错人的模样。
“啊?我什么是故意的?我怎么阴险了?”
王建林被人指着鼻子臭骂一通,仍一头雾水。
自己最近做的亏心事无非就是同意柳一昂用一头走失的小牛来暂代自家牛犊,在找到补救方法之前蒙混过关而已,什么时候做过天怒人怨的事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看不远处低头吃着草的牛群。
“还不承认?刚才你知道我要上来,所以提前设好埋伏整我!”
“我……知道你要上来?”
王建林见牛群无事,把目光移向江武,但还是有些懵。
忽然,他终于看到对方脑袋上有两个大包,顿时就洞悉了此事原委。
原来,不久前踩中陷阱的不是野猪,而是眼前这个江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