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已经在之前从琴房搬来了古琴和古筝。
古琴的弦已经调好了。按照何玲玲的记忆,他把琴轸放在桌子的外侧,而不是像很多影视作品中那样,将整张琴都置放在琴桌上。这种摆放方式更加方便调弦,才是古琴传统摆放的正确方式。
和别人交换,真的能学到许多新知。通过对传统文化的了解,沈飞才知道现在的国产电视剧犯了多少常识性错误。
他坐在琴前,就和之前化身秦露露那次一样,放松全身,心中默念“我要弹琴”,随后让身体进入了“自动模式。”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无风自动,双手自然抚上了琴弦。
用眼角的余光,他看着手机里回播的画面。
意识超然浮出身体之外,沈飞其实也和所有观众一样,观察着何玲玲这个少女的表演。
只见画面中的古风美少女,面容恬静如水,轻抚琴弦,仿佛身心都已经与那台古琴合为一体。
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充满了这所学校常说的“搞艺术的”才有的眼神。 少女的坐姿也显得格外标准。她的身体中轴线正对着四徽,大约两个拳头距离的地方。双腿与肩平齐。
虽然汉服很宽松,但沈飞还是照习惯穿了较为紧身的安全裤,因此选择了并腿的姿态。臀部坐在半边凳子上,前半部分悬空。指尖指尖轻触琴弦,随时准备开始演奏。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 就知有没有。
就仿佛时间随着少女肃穆的姿势静止了一般,弹幕骤然减少了。
只是施展了坐姿,还未弹奏,观众就已经被屏幕中的少女打动。
只有零星弹幕对此评论:
“小姐姐好认真!好可爱啊!”
“专门学的?姿势好标准啊!”
“一看就是专业的!”
“小姐姐是专门学琴的吗?”
观众自然而然地屏息凝视,等待古琴的琴音响起。 终于,第一声琴音悠然而出。
如同遥远的高山,峭拔而庄严。
琴声逐渐加强,像是高山上汹涌的风和激烈的雷声。
玄音宛如远古高山的呼唤,峻峭而神秘。音符里仿佛包含着风的咆哮和雷的震撼。
那是高山之气,威严且庄重!
弹幕一刹那间清零!
这倒不是因为观众们对演奏无语了,而是因为所有人都被琴音中的肃穆感染。
寥寥数音过后,观众仿佛能看到那茫茫的群山,聆听到远古之风在峰巅之间穿梭,感受到大地的沉静和天地间那种无以言表的庄严。
就仿佛踏入了庄严的礼堂,无人敢高声戏语!
就连寄宿在这身体中的沈飞在这一刻也被琴声征 服了。
一声之后,无论是沈飞还是在屏幕另一端的观众们,都仿佛被这首千古传世的《高山流水》所打动,共同感受到了古琴深邃的内涵和永恒的魅力。
其实就算何玲玲本人如果在场(虽然她现在就在场,但在场的只有身体),也会感到惊讶。
因为沈飞的演奏,甚至超越了她本人!
何玲玲本来有弹琴声音细弱的毛病,一直弹不好这古琴曲《高山流水》。
古传琴曲《高山流水》现存的版本分为《高山》与《流水》两曲。经常合并演奏。
古琴《高山》起头的一段表现的是高山的巍峨,用的是大跨,拇指和中指扎开来,中间有七根琴弦一个七度。
像何玲玲这样的小手,经常抓不过来,所以弹出的声儿很细弱,完全表现不出冷峰的巍峨。
何玲玲也不是不要强,开始,她觉得自己的毛病是左手的功夫不够,按、颤、揉、滑,她也努力地想练出那种悠然自如的境界。
但不是不到,就是过劲儿!
她的老师又是个苛刻的主儿,虽然本身技高一筹,却不懂因材施教,只会骂,不会教。
虽说因为何玲玲嘴甜、周到,又是南方姑娘,“灭绝师太”很少给她重话,但一听到这一曲,眼里的不屑和轻蔑却毫不掩饰。
何玲玲假装没看见,叫起老师来依旧甜软娇糯,她坚信,自己天生是搞艺术吃这碗饭的料,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克服这一关,甚至会比师傅更有腕儿。
其实,何玲玲自己一直没发现,弹不好《高山》这一段,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手小。
还因为她的心中没有一座高山!
古琴的弹奏,琴弦连着心。
虽然只有寥寥数音,但正因为音符少,更需要意境作为烘托!
而意境, 需要相应的心境,才能表现出来!
何玲玲是个小女生,又生在南方水乡,对于群山缺少认识。
再加上从小娇生惯养,没攀登过高山,也未在生活中经历磨难,攀登中人生的高峰!
所以她自然表现不出这首古琴曲需要表现的“意”来!
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沈飞马上找出了这个问题的所在!
而且沈飞这个糙汉子,正好弥补了她心境中的“缺憾”!
沈飞虽然没有读过万卷书(当然如果算上听的网络,几百万也有了),但绝对走过万里路!
准确地说,是在轮胎上行驶过数万公里!
是数万公里无事故的优秀老司机!
再加上种种的磨难:终日的披星戴月,与难缠的乘客纠缠,贷款的压力!
种种疲惫、压力、麻木、孤独、苦痛,积攒成了一座生活的大山,终日压在他身上!
可以说,沈飞每天的生活就是在爬山,爬这座生活的“大山”!
所以他对于“山”的认识,自然与这个小姑娘不可同日而语!
这首《高山》,立即在现场挺立了起来!
沈飞的心境,加上何玲玲的技巧,合二为一,产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
沈飞只感觉到指尖轻抚古琴,琴音萦绕在空气中,如同一个被久违的故事悄然复苏!
他仿佛真的攀爬一座苍翠的高山,而观众也与之同往!
然后琴音逐渐平缓,转入了“流水”部分。
观众也随着他一同降入深谷!
那轻柔的琴声仿佛就是溪流在山间流淌,清澈见底,时而跌宕起伏,时而平缓如镜。
随后音乐的节奏开始转变,由庄重转为灵动。
那是“流水”节奏的开始,琴声如涓涓细流在静谧的山谷中流淌。音符轻巧而明亮,仿佛小溪在石头和枝叶中穿行,又像是流水在小鱼和花瓣间跳跃。那水声与琴声合为一体,营造出一种说不出的清新与宁静。
流水,仿佛在回应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