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平压住眼里的酸涩,“你要是真知错,就该去求爹娘的原谅。”
“我这不是怕吗?阿平,娘下回再骂我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说句好话……”
“娘没骂你,娘已经好久很久都没有提过你了。”
“言平,没砖了!”围墙那边有人喊。
叶言平拉着一板车的泥砖走了。
叶言兰怔在原地,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中午太阳太毒,高温之下容易中暑,里正让大家歇一个时辰再来。
叶家人回家后,都换上干净的衣服,虽然很想冲个冷水澡,但舍不得水。
如今的水虽说够用,但也经不起挥霍无度,大家这几年都干怕了,节水意识已经刻在骨子里。
芸娘从厨房里端来一大盆绿豆汤。
叶言平惊喜道:“哪里来的绿豆?”
话音刚落,骆秋月和芸娘的眼刀“嗖嗖”飞过来。
之前厨房水桶里多出不少鱼,芸娘和骆秋月心惊肉跳,生怕对小九有不好的影响,硬是养着不敢吃。
后来全村又是捡鸡蛋又是捞鱼,小九还是活泼乱跳的,她们才彻底放心了下来。
今日又多出很多绿豆,芸娘本想把绿豆加进糙米里煮豆饭吃,接着又发现了冰糖,她才想着煮绿豆汤降暑。
绿豆汤煮好后盛在盆里,放进水桶里降温,再拿出来时冰凉爽口,叶家人手一碗,喝得停不下来。
……
黑河村祠堂。
白发苍苍的里正跪在历任村长的牌位前忏悔。
黑河村有水,但他选择了自保,没有人能明白他心里有多矛盾和煎熬。
“……为了黑河村,我只能选择无动于衷……要是有罪,就让上天降罪到我一个人身上……”
里正老泪纵横。
昨晚拒绝金桂村后,老伴叹了一晚上的气,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他懂。
好不容易睡着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那些嘴唇干裂的人拉着他的裤腿,哭喊着要他给一口水喝,他没给,那些人大骂他没良心,见死不救,于是纷纷死在他面前……
醒来后,他哭了。
他觉得自己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被火烧被油煎的那种。
但他没有其他选择。
他要继续狠心,他不但不能给水,还要筑墙防着那些人,如果他们敢硬抢,就要打到他们不敢抢……
他不是心狠暴戾之人,但肩上的责任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是你们,你们会咋办?我实在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里正边哭边絮叨着。
“咚”一声闷响,里正吓了一跳。
“谁?!”
没有人回答。
看着供桌上安静伫立的牌位,里正觉得毛骨悚然,站起来就往外走。
结果走了几步差点被绊倒,低头一看,是一个鼓囊囊的大麻袋。
奇怪了,刚刚进来的时候,明明啥都没有!
里正急急往屋外看了看,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好奇地打开袋口,嚯!
满满一麻袋的绿豆。
还有一小袋冰糖。
里正愣住了,匆匆锁上祠堂门往叶家赶,他要去确认一下。
刚走进院子,小九看到他,端着一个小碗哒哒哒地跑过来,又黑又亮的眼睛纯净得没有半点杂质,小手努力抬高,把小碗端到他面前,“七!”
里正看着碗里盛着的绿豆汤,一个没忍住,直接哭出来,抖动的山羊胡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懂了!
他的选择没有错!
“小九啊!”里正蹲下来,像是在神祇面前找到慰藉的委屈小孩,“谢谢你呀!”
说完,转身走掉了。
叶家人:???
“哎,里正,进屋歇一歇再走啊!”骆秋月踮脚看着篱笆外急匆匆的身影。
“不了,有事要忙!”
村民们歇息一个时辰后,重新回到村口干活。
他们发现树荫底下架起了一口大锅,锅里装着满满当当还在冒热气的绿豆汤。
里正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正往汤里加冰糖。
“刚煮熟,还烫着,再凉小半个时辰就能喝上了!”
大家围在大锅前,清香扑鼻的绿豆汤让他们忍不住吞口水。
“里正,这是给大伙喝的?”
“哪来的绿豆还有冰糖?”
黑河村有一些没有分出去的土地,之前都种上了粮食,收获后放进祠堂作为全村的共同财产。
大旱几年,那些存粮早就吃完了。
而且他们不记得有种过绿豆,更别说这金贵的冰糖,小孩们舔上一口都能高兴一整天。
“咋那么多话!都干活去!能喝的时候叫你们!”
里正眼一瞪,大伙笑着走开,开始烈日下的劳作。
下午有甜甜的绿豆汤喝,活儿好像没那么累了。
还没到黄昏,城墙已经建到了半人高,里正让大家休息。
男人们光着膀子挤在树荫底下大口大口地喝绿豆汤,女人们坐在树下小口小口很珍惜地喝着,还不忘给身边的崽子们来几口。
“言平爹,为啥要他们停下?”里正很是不解。
叶不为说,城墙要抵挡住攻击,光靠这一面泥砖墙是远远不够的。
接下来要在墙的内外侧积土斜夯,夯土至现在的高度后,再在上面接着建第二层。
“言平爹,你咋懂这么多?”
里正惊呆了。
还有,黑河村毕竟不是城池,建一面墙还不够?哪有真建城墙的?
这规格也太高了吧?
“没有人知道旱情什么时候结束。”
叶不为的眼神里没有焦距,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里正浑身一激灵,“大宇朝时局不稳,若有一日天下大乱,饿殍遍地,黑河村作为唯一的乐土,面对的敌人岂止乡民?”
唯一的乐土……
唯一的乐土……
里正的脑子里无限循环着这几个字,整个人昏昏乎乎如同喝醉了一样。
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黑河村会成为唯一的乐土?
还会面对更强大的敌人?
是他格局不够大吗?
他咋觉得叶不为说的话是天方夜谭呢?